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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街頭,范良臣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不覺來到那間當鋪門口,望着大大的當字,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為了供養自己讀書,母親把僅有的首飾拿去典當的情形,幸而自己爭氣,十六歲就中了秀才,而後又中了舉人,點了御史,圓領烏紗,光宗耀祖。

可惜官場黑暗,自己出身寒門,不屑於與他們為伍,漸漸被同僚排斥,御史當不成,千里貶官來到這荒涼的西北做一個空架子的茶馬提司,可就是這樣一個虛職,別人也不願意放過,自己只是做出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被人毫無理由的摘了帽子,真是欲告無門走投無路啊。

那一盒文具是自己的家傳之寶,當初那麼貧困的情況下母親都捨不得賣,說是等自己將來考學的時候用的上,可是卻被自己給當了,幸虧不是死當,還能贖回來,范良臣厚着臉皮走到當鋪里,拿出當票放到櫃檯上道:“先生,這個東西可否幫在下留些時日,等在下手頭寬裕了自然來贖。”

賬房看看當票上的字,頓時就明白了,不屑地斥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到期不贖就是死當,當鋪可以隨意處置,如何等你有了錢再來?難道你一輩子沒錢就等你一輩子?當鋪又不是善堂,切!出去。”

范良臣臉上火辣辣的,訕訕地退出了當鋪,錢是英雄膽,腰裡沒錢就連個當鋪賬房都能欺負你,他哀嘆一聲,摸摸懷裡僅剩的一兩銀子和二十文錢,尋思着下一頓飯該吃點什麼,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心裡發愁連帶着肚子都不覺得餓了,可是這飯總是得吃啊,吃飽了才能做事,自己能寫會算,當個賬房先生總是行的,至不濟也能開個寫字攤幫人寫個家信什麼的。

打定主意,范良臣來到茶馬司附近的一條街上,挨家打聽收不收賬房先生,可是人家看見他來了,都支支吾吾的不敢搭理,最後還是一個好心人告訴他:巡商道衙門放出話來,不許接濟他,要不然就是和衙門作對。

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范良辰失魂落魄往下處走去,原先他是住在茶馬司衙門裡的,革職以後就暫住在一個老衙役家裡,可是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的被卧已經被放到門口了,老衙役的婆娘一臉歉意的搓着手,不用她開口,范良辰、臣就知道這也是巡商道的意思,把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也給剝奪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范良臣已經不再生氣了,別看他形容枯槁像個中年人,其實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中舉,到現在做官也有八年了,八年官場生涯讓他看透了許多,也磨礪了他的性格,雖然他的脾氣不是很倔強,但是極有韌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放棄。

范良臣背起自己的被卧,悄無聲息的來到蘭州府北門附近,這一帶認識他的人比較少,起碼臉面上腰牌好過一些,把被卧放在旮旯里,他摸出幾個錢來買了幾張紙,一塊墨,用身上帶着的毛筆寫了一個“代寫家信”的紙牌子,兩手舉着站在城門口,任誰也看不出,這個落魄的中年文士在幾天前還是茶馬提司,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

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但都是匆匆而過,沒有人照顧范良臣的生意,時值夏日,雖然站在樹蔭下,還是曬得他兩眼發花,懷裡錢太少,連杯茶都捨不得買,過了一會兒,天上打起雷來,瓢潑大雨說下就下,稀里嘩啦一陣澆,剛才買的紙都變成了糨糊。

雷陣雨很短暫,片刻之後天就放晴了,可是紙變成了糨糊,被卧也濕了,今夜連睡覺都找不到地方,范良臣緩緩坐下,臉上滑下淚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誰也看不出,他往泥地上一坐,反倒來了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還以為這是個乞丐呢,有那好心的便丟一兩個銅板在他面前。

范良臣沒有去撿銅板,只是低着頭靜坐,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鞋,有人遲疑的問道:“這位先生莫非是范大人?”

竟然被熟人認出來了,范良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低聲道:“兄台看錯了吧。”他這一開口對方更加確認了,驚呼道:“范大人何至淪落於此,快起來,咱們路邊說話。”

對方很客氣,范良臣也就嘆口氣站了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賣馬的元公子,按理說他們只是一面之交的關係,算不得密切,而且上回自己用一錢不值的茶馬券騙了人家三百匹馬,很對不起人家呢。

“元公子,在下已經是白身,別再稱什麼大人了,在下用茶馬券騙了你們,這也是報應啊。”

豈料元封卻並不生氣,道:“那我就喊你一聲范先生吧,先生何故淪落成這樣?有什麼我能幫您的么?”

范良臣嘆口氣,簡短截說將事情介紹了一下,元封聽罷暗想,雖然有搶功的因素在內,但未嘗沒有尉遲家的人在裡面搗鬼,說到底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而且范良臣這個人在自己的計劃之中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取代了他。

想到這裡,元封道:“范大人,隨我來。”

先找個小飯鋪吃了一頓飽飯,說起來范良臣已經一天半沒吃飯了,面對一桌飯菜,他的眼淚悄悄落了下來,人家被他騙了三百匹馬絲毫沒有怨言,還請自己吃飯,這是何等的仗義啊,可惜自己是無力報答了。

吃完了飯,又找了一家小客棧,元封幫他在柜上放了三天的房費,交代道:“這三天不要出去,自會有人來接你。”

范良臣感動的熱淚盈眶,拉着元封的手道:“此恩無以為報,我還算認識幾個字,倘若不嫌棄的話,我願為公子寫寫算算,出謀劃策。”

元封只是笑笑,道:“記着,三日內定有人來接你,到時候咱們再細談。”說罷徑直去了。

來到城南的牲畜市場,正好張鐵頭他們販運的第二批羌馬也到了,元封當即吩咐下去:一匹馬也不賣,就在手裡屯着。

第二批羌馬也有五百匹之巨,同樣是不收銀子賒來的,但同時也帶來羌王的一封信,要求元封組織磚茶和鐵器的貨源,羌人不缺馬,但是和突厥人的戰鬥中損失了不少兵器,急需補充,同時羌王也不想被四川方面卡住磚茶進口的脖頸,所以希望能另闢一條進口之路。

要磚茶好辦啊,家裡就存着一千五百擔磚茶正愁沒地方扔呢,元封更加胸有成竹,道:“我倒要看看這位周大人和他們是不是一丘之貉。”

羌馬再次來到的消息在蘭州引起了軒然**,所有的商人都涌了過去,希望能吃下這批貨,巡商道自然也收到風聲,吳清源知道這是加官進爵的極好機會,趕緊吩咐自己的妻弟,無論如何要把這批貨拿下,要知道此前他可是在周尚書面前誇下海口的,說自己的小舅子和羌人關係很鐵,要是拿不下這批貨可是要穿幫的。

小舅子叫丁四喜,是蘭州府的混混出身,聽了姐夫的吩咐便拍着胸脯道:“姐夫你就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這事保證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