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在十八里堡,元封只有兩個朋友,一個是掌柜的女兒啞姑,一個是小狗賽虎,賽虎是啞姑在荒原上撿來的野狗,撿來的時候只有巴掌大,眼睛都沒睜開,是啞姑用羊奶將它喂大的,這隻小狗也有殘疾,半夜裡別人家的狗汪汪亂叫的時候它從來不叫,好像啞巴一樣,或許是同病相憐吧,啞姑特別疼愛它。

每天啞姑都教元封幹活,酒館裡一項重要的工作便是剁肉,從外面收來的死馬,吊在架子上砍成大塊,然後把骨頭和肉分離開,這既是體力活,又是技術活,剛開始元封不會幹,拿着切骨刀硬劈,雖然劈開了,但是碎肉飛濺,浪費了不少,這要讓胡瘸子看見非得狠揍他一頓不可,啞姑卻只是一笑,拿過切骨刀做示範,沿着骨頭縫剔肉,不一會就剔出一盆馬肉來,啞姑放下刀拖過一段肋排讓元封照着做,然後就去干別的了。

過了一會,啞姑抱着一捆柴火路過切肉的案子,順便一看,頓時驚得把柴火都扔了,整整半扇馬被元封剔的乾乾淨淨,每一節骨頭都白森森的一點肉絲沒有,整架馬骨如同被荒原上餓了三個月的野狼啃過那樣溜光,旁邊的大木盆里放滿了鮮紅的馬肉,只有賽虎蹲在一邊顯得有些不快,把骨頭剔的那麼乾淨,它還吃啥。

啞姑衝過來看看骨架,又看看元封,笑得酒窩綻放,兩個可愛的小虎牙露出來,拉着元封就往要前院跑,元封卻站着不動,啞姑不解,比划了一陣子手勢,大意是說讓爹知道你會幹活不好么,可是元封卻搖了搖頭說:“啞姑,幫我保密好么?”

雖然不理解,啞姑還是點了點頭,這件事從此便成為元封、啞姑和賽虎兩人一狗之間的秘密。

其實元封不光剔肉快,干別的活計也很利索,只要啞姑給他示範過一遍,他就能一絲不差的學着做出來,尤其是用刀的活兒更是出神入化。

酒館主要經營馬肉,胡瘸子做的鹵馬肉是一絕,方圓五百里聞名,不光味道正,刀功也好,往日里都是胡瘸子親自操刀,可是近年來瘸子眼神和手勁都不行了,切肉的活兒便交給女兒了,啞姑雖然得了父親的真傳,又兼心靈手巧,但畢竟是個十四歲的女娃娃,切得再好也趕不上父親當年的水準,於是往來的客人們就抱怨,鹵肉咋切得那麼厚?胡瘸子只好拖着腿各個桌子上去圓場。

小酒館生意還算興隆,胡瘸子吝嗇不願意僱工,自己年齡大了,傻子又不頂事,重擔全壓在啞姑身上,燒鍋煮肉切肉外帶端盤子全是她,胡瘸子只在店堂上招呼客人,兼着掌柜和跑堂。

元封見啞姑乾的辛苦,便主動接了切肉的活,他這一出手可了不得,每一片馬肉都薄如蟬翼,透過肉片都能看見盤子上的花紋,這樣的肉端出去立刻博得大家一致讚賞,都誇啞姑的手藝進步了,胡瘸子不知道是傻子的功勞,只是竊喜不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雖然還是被鎮上的頑童們恥笑,雖然還是被胡瘸子打罵,雖然還是被酒客們調侃,但是元封覺得日子比以前明媚了許多,或許是啞姑甜甜的笑容,或許是賽虎的親熱,或許是每天忙不完的工作,都讓他體驗到了家的溫暖。

時間長了,連胡瘸子都感覺到家中的異樣,自打媳婦死了以後,啞姑就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了,可是現在卻整天樂呵呵的露着兩個小虎牙,女兒開心,當爹的也開心,順帶着看傻子也順眼了許多,這傻小子,也不是很傻么,幹活馬馬虎虎,要不是生得太瘦小,或許真的能招贅當個上門女婿呢。

每當想到這裡,胡瘸子就趕緊打住,往地上呸了幾口,自己怎麼能這樣想呢,那不是毀了女兒一輩子么,別看啞姑是殘疾,可是模樣卻俊秀的很,這才十四歲就掩不住曼妙的身段了,那張小臉,簡直比畫上的仙女還好看,難怪最近生意好了許多呢,鎮上的小夥子們有事沒事就來喝兩杯,看見啞姑出來就拿眼睛直勾勾的死盯着不放,唉,沒辦法,閨女長得俊也是個麻煩啊,就象啞姑她娘,死的那叫一個慘,想到這裡胡瘸子就不往下想了,這是一段悲傷的回憶,他不願意,也不敢去觸及。

如果沒有這樣一件事的發生,十八里堡的故事或許就這樣平凡的繼續下去了,在一個大風天的日子,鎮里來了兩個客人,當堡門口出現他們被夕陽拉長的身影后,連最囂張的狗都不敢狂吠了,夾着尾巴躲到了角落裡。

據說狗能聞出殺氣,那些經年的馬賊身上就瀰漫著這種味道,連狗都怕,人就更不用說了,來人騎着健馬,穿着翻毛的羊皮襖,過膝的靴子,腰間插着長刀,這是標準的刀客打扮。

兩個刀客來到胡瘸子酒館前,鬧哄哄的酒館立刻安靜了下來,為首的年輕刀客冷冷掃視一圈,客人們立刻識趣的起身離開,片刻之間走的乾乾淨淨。

胡瘸子叮囑女兒和傻子躲在裡屋千萬別出來,自個兒顛顛的跑出來招呼客人,點了油燈,打了一壺酒,奉上飯菜後站在牆角小心伺候着。

兩個刀客抓起肉骨頭狼吞虎咽,大快朵頤,胡瘸子看到裡屋門帘微動,忙走過去掀開門帘一角,女兒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着,手裡端着一盤剛切好的馬肉,胡瘸子接過盤子,低聲道:“回屋去,別出來。”

啞姑沒動,眼中滿是恐懼,胡瘸子回頭看去,年輕刀客正站在自己身後,直勾勾盯着啞姑,他那個伴當從桌上抓起刀,走過來攬住胡瘸子的肩膀說:“瘸子,出來我和你說點事。”

胡瘸子撲通跪倒,苦苦哀求,年輕刀客無動於衷,捏着啞姑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來,似乎是在打量一匹小馬駒,啞姑顫抖着不敢和她對視,長長的眼睫毛忽閃着,年輕刀客吞了一口涎水,喉結聳動咕咚一聲,伸手將啞姑攔腰抱起,回身把桌上的杯盤碗筷全都掃在地上,這就要當場行事。

胡瘸子血往頭上涌,站起來要衝過去,伴當一把將他推到牆上,長刀拉出一半逼住脖子,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閨女在桌子上拚死掙扎,竭力嘶叫。

門被踹開了,一群堡民沖了進來,為首的是鐵匠鋪的大老趙和他的兒子趙定安,他們一個個胸膛劇烈起伏着,怒目圓睜,厲聲呵斥,卻沒一個人敢上前。

年輕刀客停了手,慢慢迴轉身來,慢慢將長刀抽出,刀鞘擲在地上,掃視一周,堡民們瞬間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不自覺的齊刷刷倒退一步。

“都給我滾!”年輕刀客暴喝道,桌上的油燈火花飄忽了幾下,酒館裡燈影閃爍,趙定安緊握雙拳,骨節啪啪作響,要不是他爹死命攔着,他早撲上去拚命了。

年輕刀客把長刀擱在桌上,回身繼續撕扯啞姑的衣服。

“救命啊。”胡瘸子老淚縱橫。

不知從哪兒吹進一股風,油燈滅了,屋裡一片漆黑,胡瘸子聽到腳步聲,杯盤破碎聲,桌椅翻倒的聲音,一陣嘈雜過後,油燈再度亮起,堡民們原地站着,年輕刀客低頭摸了摸肋下,一手的血,罵了一句什麼,翻身倒地,抽搐了幾下再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