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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程名振的腳步快速去遠,竇建德眼裡寫滿了讚賞。“如果別人都像程將軍就好了,我也不必如此勞神。鎮遠他們幾個,唉”衝著正準備告辭的宋正本,他不斷地搖頭。一邊說,還一邊不忘了向門外看上幾眼,彷彿程名振身影還印在暮色中一般。

看到竇建德談性未盡,宋正本笑了笑,低聲道:“主公此言未必準確。正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程將軍有程將軍的長處,王將軍和曹將軍之才能也未必比他遜色太多。只是看主公日後怎麼用他們幾個罷了”

“哦”竇建德的眼神亮了亮,嘴裡發出好奇的驚嘆。“先生的意思是,程將軍還有不如人的地方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這些天來,他的所作所為,幾乎無處不合我的意”

宋正本又是微微一笑,不肯附和竇建德的說法,“屬下仔細揣摩過程將軍打過的幾場惡戰,佩服之餘,總覺得他用兵過於喜歡行險,所以勝負總是懸在一線之間,稍有差池,便會萬劫不復。所以屬下以為,程將軍之才,堪為謀劃軍務的行軍長史,卻不適合做獨領一軍的大將。若是讓他獨自帶兵出戰,即便捷報頻傳,主公這裡也未必能心安”

“那是他本錢小,被逼得沒辦法”竇建德低聲為屬下辯解。

“恐怕是習慣使然”宋正本輕輕搖頭,“開始幾次,是因為他手中兵力不足。到了後來,卻是他自己不知不覺中習慣於險中取勝。雖然兵家不厭於詭道,但過於求奇,而不懂奇正相濟的道理,恐怕難以長久”

竇建德這些天來一直在想着如何安置程名振和他的?州兄弟,心裡總是拿不定主意。此刻宋正本的觀點雖然與他不甚相合,但基本方向卻有些殊途同歸味道。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笑着追問:“先生要求太嚴格了。如果都依照先生所定的標準,,我麾下到底還有誰堪稱是大將之才?”

“不多,不多真數起來,恐怕目前只有一兩人而已”宋正本翹起嘴角,將竇家軍目前的幾個核心人物來回翻檢。“曹旦兇殘好殺,不體恤下屬,用之為主將,很難令人心服。殷秋勇則勇矣,卻心思粗疏,用之追亡逐北尚能勉強,若是與勁敵對撼,勢必為智者所乘。至於阮君明、高雅賢、石瓚等,只適合奉命行事,難以獨擋一面。除了他們幾位之外,唯一智勇兼備,才能、德行都足以鎮住眾人的恐怕就是王將軍了。但王將軍在軍務之外的心思又過於單純。幸運的是跟着主公身後才不會受到猜忌,如果換了別人......”

宋正本搖了搖頭,並沒把話全部說完。他不滿的是王伏寶私下跟程名振結拜的舉動。身為手握重兵的武將,卻跟初入竇家軍體系,地位未定的外人結為異性兄弟。此舉往好處想是為了儘快安撫人心,如果往壞處想,就是試圖自建勢力。好在竇建德胸懷寬廣,不跟王伏寶較真兒。否則,誰也吃不準此事的餘波會擴展到幾何?

“伏寶就那種人,除了打仗外,其他方面都是稀里糊塗”竇建德搖頭而笑,“並且他跟程名振兩個結拜,對大夥都有好處啊,我又怎會怪他?竇某認識他好多年了,還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只是竇某奇怪。他居然能入先生的法眼,評價居然還在程將軍之上”

“主公以前交託給王將軍的事情,王將軍可有沒做到的?”宋正本笑着問。

“沒有”竇建德仔細一回憶,還真是這麼回事兒。王伏寶表面上看上去嘻嘻哈哈,做事卻從沒讓自己失望過。當然,自己也從沒把力不能及的事情強壓給他去做。

“主公派王將軍出馬,可曾為他擔驚受怕?”宋正本點點頭,繼續追問。

“沒有”竇建德回答得很乾脆。經過宋正本一提醒,他霍然發現,自己以往把一件事情交給王伏寶辦,從來不會盯着耳根子囑咐。而換了曹旦、阮君明等,則要交代又交代,恨不能把所有細節都替他們考慮清楚了方才罷休。

“如果有一天主公無法親領大軍與人廝殺,派何人出馬會更放心些?”

第三個問題無需回答。賓主雙方都清楚地看到了答案。還是王伏寶,只有他帶兵,才會讓竇建德不牽腸掛肚。也許他會吃敗仗,卻絕不會敗得讓竇建德沒時間坐好應變準備。

“伏寶還需多加磨練。至少現在看上去,他不像程將軍那般持重”明明已經認同宋正本的評價,竇建德還是替笑着王伏寶謙虛。“他以前沒遇上什麼勁敵,而程將軍交手的,可個個都赫赫有名”

宋正本輕輕搖頭,“儘管對手不同,但王將軍用兵卻如泰山壓頂,讓對方根本玩不起什麼花巧來。幾個月前,屬下就是這樣敗在王將軍之手的,當時輸得真是心服口服”

“哈哈哈哈”竇建德開懷大笑。這就是宋正本可敬又可親的地方,雖然這老先生恃才傲物,說話尖酸刻薄。卻不是閉起眼睛來死不認賬的癩皮。對人對己,都是一根冷冰冰的鐵尺子,長就是長,短就是短,輕易不會向某一側彎曲。

“有什麼可笑的?”宋正本語氣微慍,臉上明顯帶着笑意。“輸給王將軍,宋某絲毫不覺得丟人。他是百里挑一的悍將,而宋某不過一地方老吏而已,長處根本不在領兵打仗上”

“我不是笑話先生,先生千萬別誤會”竇建德趕緊出言解釋,“我是覺得開心。不瞞先生,以前我還真沒發現伏寶的長處所在。虧得當日誤打誤撞派他去請先生,否則,咱們兩個現在還真難坐到一起”

“那是因為主公跟他太熟了,正所謂‘燈下之暗’”宋正本聳聳肩,正色回應。

“對,這是我的疏忽”竇建德痛快地承認。“其他人呢,你好像沒說楊公卿、高開道和徐元朗他們幾個?”

“主公以為,他們會跟主公永遠一條心么?”宋正本看了竇建德一眼,冷笑着點破。

“嗨”竇建德喟然長嘆。“將來的事情,如今怎可能有定論。”

“或者主公可以放心地派他們外出坐鎮一方?”宋正本語鋒如刀,刀刀戳在竇建德的心病之上。

“先生說話可真夠直接的”竇建德無奈地苦笑,不肯回答宋正本的疑問。

“曲意逢迎?宋某何嘗不會主公可願意宋某如此?”宋正本又看了他一眼,嘴角翹得更高。

“先生還是照舊吧。能聽聽逆耳忠言,總比被人糊弄強”竇建德沖宋正本抱了抱拳,低聲請求。

“曲言而諫是孔兄之長”宋正本嘆了口氣,嘴角終於落了下來,“宋某不是不會,而是不精熟此道。哪天主公聽得厭煩了,不妨跟宋某直說。宋某改過便是”

“咱們兩個都照舊。你別嫌我粗俗,沒個人君的模樣我也不會嫌你剛直。一方支楞着耳朵專聽開心的話,一方專揀好聽的說,那是楊廣君臣才做的事情。咱們眼前才打下巴掌大的地盤來,擺不起這麼大的譜兒”

“呵呵,呵呵”宋正本又被竇建德給逗笑了,臉上的冰冷盡數融化。“雖然宋某是被主公劫掠而來,但此生能追隨主公,乃宋某之福。繞彎子的話咱們就都別說了。楊公卿、徐元朗和高開道三位,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輩。拿下武陽後,主公需要儘早妥善安排他們三個的去處,以免日後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