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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的。我覺得自己眉心一涼。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伸手一拂。卻是一片濕漉漉的水漬。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更多的雪片落在我的臉上、頭髮上。瞬間化為冰冷的水漬。

空氣中的香味隨着紛紛墜下的越來越密的雪片而徹底消失了。涼水也讓我沸騰的熱情冷卻下來。敲了敲暈乎乎的腦袋。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的一刻有多荒唐。驚愕之下。我迅速倒退了四五步。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密雪籠罩下。

隔着雪。那扇門上的字跡模糊而虛幻。像是宿醉醒來後仍剩着殘酒的水晶杯。讓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慶幸之極的苦笑。如果今晚鬧出什麼笑話來。自己名譽掃地不說。還會連累到關寶鈴的名聲。更令蘇倫、蕭可冷等人大失所望。

我是“盜墓之王”楊天的弟弟。怎麼可能像十**歲的都市無賴一樣。肆意放任自己的**。

一切難捺的衝動。都起源於那陣奇怪的香氣。

我飛身躍上房頂。徑直向正東面的冥想堂方向望着。視線里到處是茫茫一片的鵝毛般的碩大雪片。所有的建築物都模糊得像剛剛渲染過的水粉畫。但我能敏銳地覺察到。一股洶湧激蕩的殺機。正悄悄從冥想堂那邊散發出來。

“風先生。有什麼問題嗎。”小來忠誠地隱蔽在煙囪後面。頭頂、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只有精神抖擻的雙眼閃着警惕的寒光。

我慢慢退到他身邊。十幾秒鐘之內。感覺到那種毒蛇吐芯一樣的殺氣漸漸消失了。空氣中也只剩下寒冷的潮氣。

“沒事。我只是惦記着你。”我抬手拍掉了小來肩頭的積雪。

小來略有些拘謹地微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如果沒有臉上那道傷疤。以他的外形相貌。的確可以去華人影視圈裡闖蕩闖蕩。說不定也能一夕成名、一炮而紅。不過。人生際遇就是這麼奇怪。年少時一次口角、一次爭強鬥狠。往往便毀掉了自己的後半生。徹底淪落為江湖上的一枚飄泊的葉子。

“這點雪不算什麼。記得剛來北海道的那年冬天。跟飛車黨派系裡的關東幫爭奪大阪市的紅燈區管理權。我跟着管夫子、十三哥他們設了埋伏。就在大阪市中心西二區的十字路口。也是這麼大的雪……”

他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嘴角不住地牽動着。熱血又開始在年輕的胸膛里賁張着。

神槍會進駐日本市場的初始階段。打拚得非常辛苦。所有的地盤和堂口都是一行血、一道傷口、一條命、一寸一寸拼回來的。不知道有多少個跟小來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倒在了飛車黨的長刀下、山口組的雙截棍下。

我忍不住長嘆。但並沒有打斷他。

他摸着自己嘴角上的傷疤。兩腮上的咀嚼肌吃力的虯結起來:“這道疤。是替管夫子擋了一刀留下的。砍傷我的人。三秒鐘之後便被我剁成了十七八塊。每一個敢跟神槍會爭奪天下的敵人。都將倒在我們的刀刃下。。這是孫龍先生的教誨。會裡的每一個兄弟都會牢記在心裡。”

我從《朝日新聞》上讀到過那一戰的官方報道。時間大概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十二月八日。據日本警方公布的籠統數字。械鬥雙方共死亡一百二十多人。其中八成以上是日本籍黑道青年。那天的雪很大。但死傷者的鮮血竟然把三條街上的積雪都染紅了。然後凍結成血紅色的冰塊。讓警察局與環衛部門大傷腦筋。

黑道年輕人要想出人頭地。浴血廝殺可能是唯一的可循途徑。所以他們踏入江湖的第一步。秉承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概念。

“後來呢。”我想知道一向以文弱書生形像出現在媒體面前的管夫子。對敵廝殺時會是什麼樣子。

小來迷惘地冷笑起來。嘴角又是一陣艱澀地牽動:“那一戰之後。管夫子就成了我的乾爹。他有四個親生兒子。再加上我。被會裡的兄弟尊稱為‘管家五虎將’。明年年末。神槍會的高層有意調十三哥去印度發展。讓我接替他來管理日本分會。”

這種平步青雲的風光好事。任何人被紅筆欽點之後。都該感到萬分榮幸才對。但小來的眼神一直都很迷惘而複雜。

我又嘆了一聲。當神槍會與山口組、飛車黨在日本這個彈丸小國真刀真槍地廝殺時。他們可曾想過令地球全部毀滅的“大七數”。

地球人進化到二十一世紀。總覺得自身偉大。而所有的低等生物都等同於不可以語冰的夏蟲、朝生暮死的蜉蝣。所以他們才會孜孜不倦地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其實。跟浩渺無際的宇宙年輪比起來。地球人豈不又是某種相對意義上的蟲蟻、微塵。只是理智被利益所蒙蔽。漸漸變得鼠目寸光罷了。

當某些人憧憬着未來可以號令天下、揮師四海之時。也許真正的生命毀滅已經悄悄開始了。

我伸出雙手。看飛旋着的雪片轉瞬在掌心融化。剎那間心靈平和如鏡。進入了物我兩忘的頓悟境界。腳下這個藍色的星球。是所有物種存在的根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風先生。您的動作。跟管夫子像極了。他也喜歡在下雪的時候。仰面向天。把飄落的雪花吞進嘴裡。融化在手心裡。甚至還在北歐的十幾座別墅里。專門設置了集雪、化雪的裝置。把雪水儲存下來。做為烹茶時的水源。”

小來說者無心。我卻聽者有意。因為孫龍曾說過。之所以認定我有超人的異能。完全是聽了管夫子的高論分析。江湖傳言。沒有管夫子。也就沒有今天日益蓬勃壯大的神槍會、沒有頭角崢嶸的孫龍。

管夫子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頂高手。可惜沒機會當面領教。

耳朵里只聽到雪片簌簌落下的聲音。伴隨着積雪壓折了灌木枯枝的脆響。

東邊的天空漸漸亮起來。黎明很快就要來臨了。想想大人物離去的時機也真是恰到好處。否則給這場暴雪耽擱了。日理萬機的政治前程豈不大受損傷。

“小來。有時間。我希望能見見管夫子。當面請教他的‘摸骨**’。”那種功夫的全名。應該叫做“鬼使神差摸骨**”。以人體的骨骼尺寸、排列方式來精準地預測本人一生運程。全球華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懂。並且絕不外傳。

小來放下槍。從胸前口袋裡取出一個黑色的錢包。抽出夾層里的一張照片給我看:“風先生。他老人家目前去了關塔摩美軍基地。很快便會趕到北海道這邊來。相信您跟他一定有機會見面。”

照片上。戴金絲邊框眼鏡的管夫子文質彬彬地坐在藤椅上。手裡捧着一本發黃的古卷。心無旁騖。一副“充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超脫神情。他的右手拇指上。很醒目地戴着一枚巨大的翠玉扳指。成了整張照片的焦點。

伊拉克戰爭之後。關塔摩美軍基地曾一度成了媒體輿論聚焦的重點。

小來還想詳加解釋:“他去見一位被囚的伊拉克將軍。據說將軍被俘後。對美英聯軍總司令強調過。只有見到管夫子才會開口。那位將軍的名字。。”

我及時地拍着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不必細說。”

對於伊拉克戰爭的成敗定論。我了解到的至少比小來多一些。那位將軍號稱“中東強勢霸主”。一直把自己比做領導阿拉伯世界對抗美國霸權的救世主。從來不相信命運。這次被俘後。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見亞洲最著名的預測大師管夫子。可見心理防線已經被美國刑訊專家摧毀。到了對自己的崇高使命感到懷疑的地步了。

四處的屋頂和院落。都鋪了超過二十厘米厚的白雪。到處白皚皚一片。猶如一床床巨大無比的鬆軟棉被。

小來擦掉了槍械上的積雪。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

雪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仍舊不緊不慢地落着。“亡靈之塔”頂上。猶如戴了個極其暖和的白帽子。越發顯得挺拔冷峭。

“風先生。我們可以下去了吧。”瓦面上又冷又滑。連只覓食的麻雀都沒有。小來把長短槍械收好。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對冥想堂的懷疑越來越濃重。昨晚如果不是及時有雪片飄落使我猛省。或許就會鑄成大錯了。第六感是不會錯的。殺機來自冥想堂。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是谷野神秀在背後窺伺。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打開進入冥想堂的門。

“嘩”的一聲。關寶鈴拉開了房門。隨即發出一聲歡呼:“啊。下雪了。萬歲。。”

童真未泯的女孩子。都非常喜歡下雪。雖然她已經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這一點跟普通人卻沒什麼兩樣。

她大步從走廊下跑出來。踩在雪地里。用力踢踏着雙腳。身上的棉袍飛揚着。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來。積雪四濺。她在空寂無人的院子里盡情宣洩着自己發自內心的快樂。相信在保鏢和擁躉無處不在的娛樂圈裡。她很少有機會如此放鬆自己。

小來凝視着關寶鈴。撓着後腦勺讚歎:“她……她可真是漂亮。太漂亮了。比……比日本這群所謂的頂級明星全部加起來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