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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的時候位於城外的太平居前就已經站了不少人,雖然有人提前定位置的時候得知了今日歇業,但也還有很多人是臨時隨興過來的,因此當聽到歇業時難免掃興。

“你們人都閑着,有什麼事不開門啊!”

這樣的質問不時的響起。

“我們有事。”門前站着的店夥計說道,神情有些哀戚,“我們東家過世了,今日是他們靈柩回鄉的時候,我們都要相接。”

他的話才說完,從後院里走出不少人,雖然沒有披麻戴孝,但手裡都舉着的喪牌靈旗白幡。

看到他們出來,這店夥計也不再和眾人說話,跑過去站到隊伍里。

果然是有喪事啊。

眾人們無奈只得要散去了。

“諸位對不住了。”掌柜的躬身說道,連連歉意,一面指着路邊正擺上的幾個酒罈子,並一摞碗,“待會兒要散酒與大家吃,如果無事的話可以吃一碗。”

來這裡吃飯的人大多數都不在乎這一碗免費的酒,更況且散的酒又能有什麼好的。

便有人笑着搖頭離開了,但也不是都走了,有些閑人無事的,也有些真的貪杯的留下了,站在路邊好奇的看着這些人。

“你們東家不是陳相公嗎?”

“你們東家怎麼過世了?”

“你適才說他們,難道你們有好幾個東家?還一起過世了?”

大家紛紛詢問。

“我們東家為西北軍中敢勇,五月時一場攻守戰中與城同存同亡,五個東家戰死。”掌柜的說道。

五月那場戰事京城民眾還是知道的,畢竟那是一場大戰,報喜訊的兵丁喊遍了全城,城中鐘鼓樓廟宇等處還唱了三天的大戲。

原來是在那次戰中亡故的。

真沒想到太平居的東家竟然還會去西北陣前,還竟然陣亡了,這可真是除了用一腔熱血報國好男兒外沒有別的解釋。

大家紛紛感嘆,有了這個由頭,站在路邊等候的人就越來越多了,畢竟這是個談資。

大家一面低聲議論着一面好奇的向大路上張望。

………………………………..

“范爺。”

一個男人上前施禮。

“都好了。”

范江林看向前方,五輛車,五具棺木整齊擺放其上,拉車的馬也帶上了白布。

他又轉過頭,看着妻子也換了孝衣,而懷裡的嬰童雖然年紀小,卻是一套重孝,只不過孩童不知悲喜,此時紅撲撲的臉上滿是笑意。

范江林伸手抱過孩童。

孩童咿呀呀的伸手摸他的臉。

這些日子嬰童跟他們同吃同睡,已經熟絡了,在嬰童的心裡,這就是他的父母,而他真正的父母就算長大了有人告訴他,他也永遠不會有半點印象了,唯一能記着的就是一個名字而已。

范江林紅着眼貼近孩子的臉。

鬍渣輕輕蹭在孩子的臉上,對孩子來說這是一種逗弄,他咯咯的笑了。

棺木,白幡,麻衣孝布,孩童的笑,這場景帶着詭異的美感。

范江林深吸一口氣,將孩子抱好,一手接過靈幡。

“弟兄們,我們回家嘍。”他揚起聲音拉長聲調喊道。

伴着他這一聲喊,跟隨在四周的隨從們將籃子里的紙錢楊起來,飄飄洒洒飛揚如雪。

……………………………

“來了,來了。”

太平居前的人並沒有等太久,就聽見有人喊道。

而同時有一匹馬兒奔來。

“英靈歸來,英靈歸來。”馬上的人高聲喊道疾馳報過。

伴着這聲喊,其後的車馬緩緩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

“東家。”

掌柜的一聲哀嚎俯身跪地嗚咽。

身後的夥計跟着跪下齊聲俯身在地嗚咽,另有一眾人開始揚散紙錢。

“東家,一路走好。”

他們齊聲拉長聲調高喊。

原本喧鬧的人群都安靜下來,在這漫天飛揚的紙錢中神情變得肅穆,尤其是送葬的隊伍走近了,看到其前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孩童,雖然沒人介紹,大家看裝束也知道這是那車上五個死者中一個的遺孤。

范江林對路邊拜祭的人視而不見,只是騎在馬上抱着孩童目視前方,肩上扛着靈幡迎風飄揚,懷裡的孩童張着手對着靈幡咿呀呀的喊叫。

“真是太可憐了。”圍觀的路人忍不住感嘆道,那些婦人們則忍不住拭淚。

“這麼有錢有業的,去當什麼兵啊。”

“是兵嗎?不是將官嗎?”

“什麼將官啊,是兵,戰死了都白死了,聽說連封賞都沒有。”

“天啊,天啊,這也太過分了吧?”

“怎麼戰死的?快說說。”

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看着行進的隊伍指指點點。

而行走在隊伍里的幾個兵丁也難掩驚訝。

他們早知道這茂源山的七人是京城一個店鋪的東家,逢年過節送禮品堆滿了營房,更別提每半年一次的紅利,據有人親眼見一次就有幾萬貫。

幾萬貫啊,對於西北來說,多少將官的身家都沒有達到如此。

但很多人還是將信將疑,畢竟有了這些身家,誰還會在陣前拚命,放着金銀富貴翁不做,去做着不知什麼時候丟命的生計。

或許他們只是湊巧在京城發了什麼橫財吧。

此時此刻看到這些迎接的人,以及那嘶聲裂肺的東家的哀嚎,幾個兵丁才算是徹底的信了。

那個食肆就是吧。

看起來很不錯呢,果然是有產業的。

幾個兵丁心裡五味陳雜,又是可惜又是難過又是說不上來的羨慕。

這短短的一段路很快就過去了,那些跪在路邊哭喪的人群站起來,自動的排序跟在車後,白幡又增加了很多,飛揚的紙錢也稠密了更多。

送葬的隊伍離開了,路邊的人也要散去。

“來,來,諸位,請收下謝禮酒。”太平居留下的五個人說道,一面開始給諸人發碗。

有人接了有人遲疑沒接。

“這是人家大東家自釀的酒,並不對外售賣,世間獨一無二,據說是第一烈酒。”有人說道,一面抱起酒罈,說到這裡停了下,“所以酒量不好的還是淺嘗一下就可以了。”

這話讓四周要散開的人頓時又聚攏過來。

“瞎說什麼呢?”

“我們可沒瞎說,人家說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被僱傭來散酒的。”那人笑道,一面伸手推開酒罈蓋子。

“好香!”

“聞起來不錯,給我嘗嘗!”

“只有這兩壇,飲完就沒了,這是不外售的,是大東家特意為死難的東家們釀製的。”

酒水嘩嘩的被逐一倒入大碗中,很多手伸過來端走。

大多數人都一仰頭大口喝了。

頓時響起一片嗷叫。

“好烈!”

伴着嚎叫,有人噗通栽倒在地上。

“有人醉倒了!”

“天啊不會吧,一碗酒就倒了!是不是不會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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