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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京城春日,比往年要熱鬧很多,單單一件德勝樓千金一擲爭花魁的事就衍生出無數話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個程家又鬧起來了。”

“又鬧什麼?還去德勝樓要嫖資呢?”

“家裡出了這麼個女兒也是太丟人了。”

“不是的,這次是程家大老爺把程娘子的父親告上衙門了,說他別籍異財,存私產。”

“….這二老爺可真是膽子大…”

“..怪不得二老爺膽子大,那可是能夠把五萬貫打水漂的產業,換做誰不得膽子大據為己有啊。”

“…這麼說程大老爺也自然不肯罷休…”

“真沒想到程娘子的家人是如此的行徑,市井俗人,真是辱沒了神仙弟子身份。”

“..辱沒?哪個神仙弟子會去包花魁?會去為花魁一擲千金?真是荒唐可笑。”

“..瞧這一家人亂糟糟的模樣,上樑不正下樑歪,我看這江州程氏一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屋子裡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種笑聲可是有些日子沒聽到了,門外站着婢女們對視一眼露出歡喜。

謝天謝地,小官人可算高興開懷了,她們也能少些打罵了。

“丟人!”

高小官人靠在憑几上,拍着膝頭笑道。

“丟人丟一窩!什麼神仙弟子,就是個招搖荒唐的神棍。”

“是啊是啊,神仙不食人間煙火,食人間煙火的那是凡夫俗子。”隨從笑着湊趣說道。

“讓我成笑話,且看誰才是最大的笑話。”高小官人笑道。

這邊正笑着門外清客急匆匆進來。

“十四官人,府衙說,接程家兄弟家產案是你的意思?”他急問道。

高小官人滿不在乎的點點頭。

“怎麼樣?夠熱鬧夠丟人吧?”他笑道。

清客面色疑慮。

“官人,這個似乎不太好。”他說道,“這樣一來,程二老爺名聲掃地,說不定連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這不是好事嗎?”高小官人笑道,又看着那清客,“怎麼?你還想護着他?”

“不是我想護着他,有他在,能壓制着那程娘子,如今他的名聲敗壞了,要是再被趕出京城,那這程娘子可就不太好壓制了。”清客說道。

高小官人頓時大笑。

“壓制?”他又收了笑嗤聲,“一個小女子,不好壓制是不想壓制,真要想壓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小官人,關鍵是這女子一向行事滴水不漏….”清客說道。

“啊呸,還滴水不漏。”高小官人笑着打斷他,“你也說了,這是一個小女子,父親和你們是想錯了想多了,不該看她的滴水不漏,而該看,她是一個小女子。”

說到這裡又舒展手臂靠回去。

“你就不用再說了,我就讓你看看,對付一個小女子應該怎麼做。”

外界亂紛紛,程家內倒是安靜的很,不過這種安靜跟以前那種安靜完全不同。

程七娘站在院門口,看着本應該春日明媚卻透出幾分秋冬蕭瑟的廳堂。

廳堂里傳出爭吵,夾雜着母親的哭聲。

又是這樣了….

在江州的時候這樣,來到京城最終也是這樣。

不管在那裡,父母和伯父伯母都再也不似以前了,自從那個人進了家門以後。

以前是厭惡,因為她是個傻子,會讓家裡讓自己被別人看不起,所以家裡都不喜她厭惡她,所以家裡人會紛爭。

但現在不是了,尤其是來到京城這些日子,跟着母親赴宴好幾家,那些人的恭維討好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姐姐們也都開始議親,說的人家還都是在江州不敢肖想的高門大戶,程七娘不是傻子,她知道這是因為程嬌娘。

在這京城,這個傻子並沒有讓人厭惡鄙視,反而被人羨慕嫉妒恭維,也讓這個家以及她們這些姊妹們得到了恭維。

按理說這是好事,日子應該越過越好才是,可是為什麼,父母親長們的關係反而越來越糟糕?從最初的吵架不說話,到如今打架上公堂。

哭聲更大了,讓程七娘回過神,看到廳堂的門拉開了,程大老爺疾步而出。

看到站在院門口有些獃獃的程七娘,程大老爺的腳步一頓。

七娘被程二夫婦驕縱,在家裡一向飛揚跋扈,但飛揚跋扈中也展現着無憂無慮的少女天真明媚,但此時看來,曾經明媚驕縱的少女,神情里滿是惶惶不安,就如同受了驚嚇失群的孤雁。

他如今做的這些事,還不是為了程家,為了程家的子女後輩們。

看看如今子女後輩們的神情….

這件事快些過去吧,然後他們程家就能過個安穩的順遂的日子了,這些後輩孩子們也能正常的更好的成長了。

程大老爺緩和了神情。

“七娘,在京城住的習慣嗎?”他問道。

程七娘後退一步。

“六娘在家很想你們呢。”程大老爺含笑說道,“本來要托我給你們捎帶禮物,只是因為我走得急沒顧上。”

程七娘看着他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伯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她哭道。

程大老爺看着她。

“因為大伯父做錯了,你父親母親更錯了,為了咱們程家,也為了你們,不能再錯下去了。”他說道。

離開程七娘,程大老爺徑直來到程四郎的院門前。

按照婢女的吩咐為程四郎安靜養傷,這裡留下了四個侍從守着,所以這些日子程二老爺在外邊罵的再凶,人也並沒有得以近程四郎身前。

小院子安安靜靜,在這裡服侍的是婢女買來的小婢僕婦,里里外外收拾的乾淨,廚房也是單獨開的,此時正近飯點,小院子里又香氣散開。

“姐姐,飯好了,四公子還是不肯吃嗎?”

兩個婢女愁眉苦臉正在說話。

站在門口的程大老爺停頓了下。

程四郎發生的事他已經打聽清楚了。

這一次進京後他沒有徑直登門,而是踏踏實實的在京城中轉了幾日,酒樓茶肆,書場鬧市,甚至連寺院道觀都去了,將有關程嬌娘,有關程家這些日子的事了解的清楚明白。

那不清不楚糊裡糊塗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了,一次就夠了。

屋門拉開,面向里躺着的程四郎似乎睡着,但聽着腳步逼近,還是開口說話了。

“我不想吃飯,你們先拿下去吧。”他說道。

腳步並沒有離開,人反而似乎坐下來了。

“你不吃飯,是要給她難看嗎?”

“你給她的難看還不夠多嗎?”

這兩句話傳來,程四郎愣了下,忙起身轉過來。

“父親!”他驚訝的喊道,“你怎麼來了?”

話一說完,又想到自己的事,頓時羞愧的抬袖子掩面。

“父親,孩兒不孝。”他哽咽說道,“累害家門。”

程大老爺伸手拉下他的胳膊,推起袖子,看到被白布木棍緊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