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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男總算慢悠悠的點點頭,順着陳應的眼角看去。

孟凡楊一眼看見會客廳里的陳應與青袍男,難得的輕揚嘴角,搖了搖濕漉漉的頭髮,哼唱着幼時聽過的歌謠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這位是......”青袍男笑問道。

陳應回頭看了看會客廳,又看了看孟凡楊,笑道,“這是......我的乾女兒。”

孟凡楊扭過頭認真的看着陳應。

這個人,在鬧市之上殺了她的父親,卻站在她父親的身旁默默哀悼。

這個人,不顧“養虎為患”的古訓,執意將自己領回家中。

這個人......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對一個孤兒說她是自己的乾女兒......

這個人,心狠手辣,卻重情重義。

自己剛剛有那麼一瞬,想要脫口說出陳應殺了自己父親的事實,可看到青袍男那黃褐色的眼睛,還是默默的咽下了這句話。

“凡楊見過父親大人。”孟凡楊乖巧的上前行禮。

“去吧,先去換衣服。”陳應看到孟凡楊這麼快就適應了這種勾心鬥角,心內憂喜各半,可眼下以處理青袍男這事為主,於是笑着看孟凡楊一蹦一跳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差一個丫鬟告訴孟凡楊快換衣服,一會兒帶她去新居看看。

那個丫鬟領命,但站在那裡不動彈。

陳應笑了笑,從袖內掏出幾塊散碎銀子,交給丫鬟。

那丫鬟福身道,“多謝陳大人。”

陳應虛扶一下,寬大的袖子下似乎有什麼在傳遞。

青袍男揉了揉眼睛,再次抬起頭時,那丫鬟已經去找孟凡楊了。

陳應走在青袍男的身前,笑道,“在下已差人去叫小女,我看......咱們還是在這廳里多等一會兒吧,久聞陳旭先生書畫雙絕,不知對這裡的幾幅畫有何看法啊?”

陳旭轉身,跟着陳應走回會客廳中。

聽見有人誇耀自己的書畫,陳旭理所當然的激動起來,他一開口便滔滔如河的說起書畫的起源和分類,生怕陳應不知道似的。

陳應偶爾答上一兩聲,通常情況下都是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大人請看這幅荷花,有道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因此所有的荷花都幾乎是同一種風格,清淡而素雅。”

陳應聽得沒了興趣,也扭過頭去看牆上的荷花。

心內卻來了精神,怪不得這小子一看見這個荷花就激動,說得對,荷花大多清淡素雅,而且着色以淡粉為主,雖然自己不甚懂畫,可看見了那些荷花也覺得清爽了很多。

這幅荷花......

“大人看這幅荷花,通體桃粉,着色濃重。根本看不出荷花的清淡素雅之感。”陳旭激動地說著,一不小心,一顆晶瑩的唾液飛到了一旁站着的陳應的臉上。

陳旭不好意思,假裝沒有看見的繼續說著,“......不過這荷花為什麼價值連城呢?因為左相玄大人曾親口說,水與泥的結合才有了荷花,所以水與泥便是荷花的親生父母。即便荷花出水亭亭,可那也是水與泥的孩子。如果一個孩子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愛了,還能指望它幹什麼呢?”

陳應淡定的聽着陳旭說話,一邊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水跡。

“這京都中,左相畫名甚茂,惜其畫藏其畫者不可計數。所以被左相這麼一說,這幅畫聲譽大增。”

陳應笑問道,“不知這畫......”

“正是在下所作。”陳旭激動的彎腰行禮,“多謝陳大人謬讚。”

陳應無語的看了看門外......

這人,這麼急着就自吹自擂了?

自己說了要誇他么?

陳旭一時也感到自己說早了,有些下不來台,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

陳應微微一笑,道,“我說呢,是誰有這般好的手筆。既然是陳旭先生,那就不足為怪了。也確實陳旭先生才有這樣好的立意與......”

“多謝大人謬讚!”陳旭再一次彎下腰去,打斷了陳應的誇讚。

陳應無奈,再次扶起陳旭。

可心內,卻開始猶疑了......

這個陳旭,目前看來應該是魏青那邊的人,既然是魏青的人便是安陽王的人,怎麼會顯得如此不諳世故?師父也是,就這樣放心大膽的提高了陳旭的身價,將不知會為安陽王增加多少人才。

孰是,孰非?

誰又能說得清呢?

恰好此時,剛剛去叫孟凡楊的丫鬟回來了,後面跟着方伯,懷中抱着小小的孟凡楊。

果然人靠衣裝。

孟凡楊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意,此時完全消除了對方伯的警惕性,好奇的玩弄着方伯僅有的幾根寥落的鬍子。方伯將孟凡楊放在地上,對着陳應行禮,“陳大人,小姐已經帶過來了。”

陳應牽起孟凡楊的手,感覺到孟凡楊對他的抵觸。

於是陳應笑笑,放開孟凡楊的手,對陳旭說道,“可真是巧了,我們剛剛還談論着荷花,凡楊就穿着荷花的衣服來了。陳旭先生,把剛剛您關於荷花的大論再說一遍吧。”

孟凡楊皺皺眉,牽住了陳應的手。

手心濕寒。

陳應緊緊握住孟凡楊的手,笑道,“你看咱們的小姐像不像您畫的那朵荷花?”

陳旭黃褐色的眼睛發亮,連聲道,“像,太像了!”

陳應把孟凡楊的手遞給陳旭,笑道,“凡楊,你不是一直喜歡畫畫么?這位叔叔的畫畫的很好,讓他教教你?”

孟凡楊聽話的牽住陳旭的手。

她沒有表情。

外衫上綉着的一朵深粉的荷花卻在瑟瑟發抖。

“這小傢伙,怕我呢......”陳旭笑着撥弄了幾下孟凡楊的朝天髻,“你看你身上穿着的荷花,知道這種荷花為什麼會流行起來么?”

孟凡楊搖搖頭,祈求的看着陳旭。

陳旭會錯了孟凡楊的意,還以為她渴求的是荷花為什麼會流行,於是牽着孟凡楊濕寒的手,細細的講了起來。

“據言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所以荷花應以清淡素雅為主......”

孟凡楊看見自己被無視,倒也安穩的做了陳旭的聽眾。

“而左相曾言......”

孟凡楊看看身後的陳應與方波,兩個人好像在商量着什麼。

可聽來聽去,只聽見陳應低聲的問,“......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

笑眯眯的方伯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顎,依舊笑着。

只是那笑,看着有些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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