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光亮處漸漸逼近了。
陳應緊緊拉着玄羽的衣袖,看似無所畏懼的笑着。
這是兩個人從未有過的,最近的距離。
玄羽轉過身,攥住陳應纖細的手指。
“我們去看看。”
陳應笑着點點頭,任由玄羽那寬大的,厚實的手掌包裹住自己微涼的指尖,只要紅塵有你,我便不離不棄。
想起楚宮那夜,玄羽如此動情的說下這句話,陳應忽然感受到不離不棄的分量,這樣沉重的、認真的話,他當時真的變如此說出來了么?
可自己,竟然到現在才感受到。
不過現在感受到也好,總歸還是不晚的。
陳應扯出一抹笑意,看着那光亮處漸漸擴大。待到看清了那泛着粼光的河水,和那一地微青的草,終於大笑了起來,會心的望向玄羽。
這不正是剛剛那條金瀾河么?
不想這暗室竟然是通向這裡的。
“咱們去那邊看看吧。”玄羽溫情的攬住陳應的腰,陳應的臉紅了紅,沒有拒絕。
陳應知道,這是玄羽的自尊心又在作怪了。
自己剛剛那衣衫半褪,髮髻輕偏的樣子被玄羽看在眼裡,不知多了幾分心痛幾多自責,所以,就算是為了玄羽那聽不到聲音的耳朵,也不能拒絕他。
靜靜的聽着,金瀾河似乎發出了“嘩嘩”的微響。
陳應眯起眼睛,剛要說話,好像就聽到不遠處的馬蹄聲。
忽而憶起,自己和師父進入暗道的時候還是晚上,怎麼一出來便是上午了?難道和師父在暗道里轉轉悠悠的已經有一個早晨了么?若是如此,蕭琪定然已經返回,而且也發現了自己和師父不見的事實,便是再加上馮英有意拖延,也早該找來了吧。
陳應拉着玄羽的衣袖站住。
眼角凝起一層霜寒。
遠處的馬蹄聲愈發的清晰,不過聽起來不像是蕭琪等人的馬蹄聲。
難道不是?
玄羽看着陳應凝重的表情,忽然蹲下。手掌撐開按在草地上,感受着不遠處的震動。
“走。”
玄羽簡單的說道,眼神示意陳應快走。
陳應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蒼蒼茫茫的一片,天上還飄着幾縷乳白的雲彩,不遠處的山腳下滾着一群雪白的牛羊,悠閑的吃着草,還不時的抬起頭,看向自己。
據說這裡的牲畜都是有靈性的。
陳應腦子裡轉過一個念頭,拉着玄羽走入暗道。
不等玄羽說話,就把自己的外衣解下來,又問玄羽,“師父,你有胭脂么?”
玄羽仔細的看着陳應的唇形,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了剛買下的深紅盒子的胭脂。
這胭脂……
這盒子不是被師父丟下了么?
陳應一愣,接過盒子,未曾說些什麼。
還是逃命要緊。
陳應讓玄羽把那身扎眼的白衣脫下,玄羽有些害羞,但還是依言脫了下來。
陳應讓玄羽把自己的藍衣和他的白衣都撕成一條一條的。而自己則坐在玄羽的對面,輕輕摘下了玄羽的面具,來不及細細看那令人失魂的容顏,而是將胭脂一點點的化開,抹勻。
玄羽明白了陳應的意圖,於是安穩坐下。
本來就空闊的暗道里,只留下了織錦裂開的聲音,一聲聲仿若戰鼓,時間快的容不得人再有半點的閑暇去思考。
“好了?”
陳應撿起一條條的布條,快速的綁在一起,再混亂的搭在身上,順手又在自己的內衫撕了一條口子,忽然想起自己未曾戴那平凡小生的面具,於是轉身找來點泥漿,混着胭脂胡亂抹開。
回身看看玄羽,一個略顯瘦弱的男子,臉上似乎還有一道快要凝注的傷痕。身上也是衣衫不整,好像整個人剛和什麼惡獸搏鬥過一樣。
玄羽看着陳應的眼神,不由嗤的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陳應,低聲道,“你要好不到那裡去。”
陳應滿意的將胭脂扔回袖袋裡,微微一笑,“要的就是這效果!”
“什麼?”玄羽沒有看清陳應的唇形。
“沒什麼。”陳應扶起玄羽,就像是一對在這偌大的草原里迷了路的兄弟一樣,顫顫巍巍的走出了地道。
剛剛在金瀾河那裡坐下,便聽見馬蹄聲止。
有個將領摸樣的人走上前來,從陳應的背上踢了一腳,粗聲粗氣的問道,“喂,小子,是什麼人?”
玄羽虛弱的轉過身,看着那將領,明亮的眼睛裡似有什麼在燃燒。
立刻有個副官上來,狠狠的打了玄羽一拳,“不識好歹啊你,將軍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還敢這樣看着將軍,老子看你是不想混了!”說著,就挽起袖子,擺出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子。
“喂,慕岩,都說了我們是仁義之師,怎麼可以打人呢?”那將領出手阻止到。
“到底是將軍菩薩心腸。”慕岩狠狠地瞪了一眼玄羽,“只是那小子太不識抬舉了。”
陳應伸出手微微顫了顫,嗓子啞的快要說不話一樣。
“兩位……兩位大人息怒……我、我們是前來踏春的兄弟,遇到猛獸襲擊……迷了路……”
“猛獸?”那將領笑了笑,指着玄羽,“他怎麼了?”
陳應撇撇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他是小……小人的哥哥,自幼……不諳世事。大人、大人莫要見怪。”
那將領看向慕岩,“聽見沒有,這是個傻子,哈哈!”
慕岩笑笑,“那將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那將領停住笑,朗聲道,“若是抓不到那兩個逆賊,便用這倆倒霉鬼頂替吧,反正有一個傻子!”
“將軍英明、英明!”慕岩連聲稱讚。
“傳令下去,讓他們在這裡歇下來吧。”那將軍揚起馬鞭,指了指陳應,“就在他們附近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好繼續上路!”
“末將遵命!”慕岩說完,翻身上馬,屈身調轉馬頭。
“兒郎們”高高的馬鞭舉起,指着陳應和玄羽在的地方,看着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可憐人,心中一陣得意,“將軍有令,先在這裡歇下,吃過東西後再去與王爺回事,大功告成後,人人有賞!”
陳應忽然覺得手心有點痒痒。
依舊是瑟瑟發抖的樣子,眼睛依舊直直的看着將軍那錚亮的靴子和佩刀,心卻細細體會着玄羽在手心寫下的字:
各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