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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噗,呯噗……

靜滯的黑霧就在前面。

鄧惜玫走在破霧人小隊的最前面,一身橘色的重裝氣密防護服,踏在破舊的村路上,與黑霧的距離不斷縮短。

上次在漠北探索那個核輻射異變區域,鄧惜玫就是三名敢死勇士之一,她體內的輻射劑量因此比別人多,各種疾病的發生率也比別人高。但相比之下,現在這個任務的危險性有過之無不及。

不只是隔着屏幕的後勤指揮人員,就連在她身後不遠的其他破霧人,也都揪緊着心。

在這裡,鄧惜玫與異文世界的連繫是最強力的那個,如果她與黑霧區域剛一接觸就出事,這個任務就會中止。

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黑山羊的子宮,什麼都會孕育。

“最後一米距離,未察覺有特別異常。”鄧惜玫這時說道,清脆的話聲通過對講器傳進了眾人耳朵。

她平時話語不多,在人群中的存在感也不強,不過每到這種時刻,卻都堅毅過人。

呯噗,呯噗,是黑霧區域傳出的搏動聲,也是她心臟的跳動聲。

鄧惜玫繼續邁出腳步,右腳尖最先接觸了近在咫尺的黑霧,頓時之間,她的心臟猛地一擰,呼吸變得困難,腹部肚臍位置湧起一股莫名怪異的滋味,似痛,似酸,似被拉扯。

因為預先知道了子宮的信息,她當即就有所明白,這是……出生時的滋味……

從子宮出來,回到子宮去。

不只是相同的滋味,也是同樣的危險,生產對於母嬰向來都是巨大的危險,難產,大出血,缺氧,喪命……

“是出生……”鄧惜玫沙啞說道,卻已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了話聲,還是一堆咿呀之語。

一旦踏進黑霧區域,她就感覺回不去了,非要回去的話只會造成難產結果。她的右腳邁進,左腳隨着身子也邁了進去,整個人全然進了黑霧當中,但眼前所視的不是朦朧漆黑,而是一種莫名光澤。

周圍都似乎瀰漫著透明的液體,還有些淡黃的粘液……

是羊水,她想,是生產時的羊水。

與此同時,一股巨力的擠壓從周圍湧來,她像要被壓扁,被推出去。

鄧惜玫的身體感受到了純粹的痛苦,四肢與軀幹都像在變異,充滿着出生之前的未知數。

她的頭腦中也湧起了自己作為一個胎兒出生時的種種痛苦與恐懼,不只是鄧惜玫的那一份,還有異文人麗姬婭的那份,出生的痛苦,死亡的痛苦……

人隨着痛苦來到世間,人也隨着痛苦離開世間。

這些正在把她壓碎。

鄧惜玫咬牙忍受着,她現在沒有心靈障壁,而生來就有的麗姬婭陰影之前遠去了一段時間,現在隨着周圍的羊水又涌襲而來……征服者蠕蟲,凡世中即使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也會突然死亡……

那種陰霾又一次在撕拉着她的心靈。

但是死亡,就意味着一切嗎?

最悲烈的死亡也無法奪走刻在墳墓上的光彩。

她的那些心智支柱,正流轉出了光彩。

“布克斯……”鄧惜玫緩緩地說道,話聲微有顫抖卻十分堅定,“我也是痛苦的產物,但我不是痛苦的奴隸。”

不管周圍傳來着怎樣的痛苦,也不管羊水如何擠壓、淹沒,她一聲大喊,就像新生兒的那第一聲啼哭,雙腿繼續邁動腳步。無論前面是什麼世界,什麼環境,也大步走去。

這就是新生兒的勇氣。

鄧惜玫不知道也顧不上小隊其他人是否跟在後面,情況又怎麼樣。

如果說她在突破一條通道,那這條通道並不長,前方已出現了不同的色澤,她更像在突破一層羊膜。

此時的她並不清楚,在她整個人進入黑霧區域之後,指揮中心見沒有發生爆炸、變異等情況,黑霧靜滯如故,就批准了於馳等人的行動。於馳拉着一具屍體儲存槽,走在最前面。

他是用異文人投影心靈障壁作鑰匙的第一個跨越界限實驗者,一旦他出事,行動也會中止。

但於馳進入黑霧區域後,黑霧仍是靜滯如故,就是這樣,八位破霧人逐個逐個地走進了黑霧中。

留給外面前線、總部指揮中心的,是無事發生的寂靜,還有那依然的微弱搏動聲,砰噗,砰噗。

兇險,只有每個破霧人自己清楚。

於馳沒看到鄧惜玫的身影,在古怪的液體中走向前方,按照計劃那樣把心靈障壁激活到主人格的前面,他頓時處於一種奇異狀態,自己好像變成了布克斯-蘭頓,但又是自己看着自己變成了布克斯-蘭頓,一直看着。

“啊……”

但是在心靈障壁起效的那瞬間,於馳就感到一股巨大莫名的痛楚從胸腹部炸起。

胸腔裡面咔嚓發響,彷彿12對肋骨每一根都在斷裂,心臟、肺、肝、腎等器官全部翻騰擠壓成一團。

於馳的腰背被壓得彎下,整個人都在被擠壓,壓成一個畸形人。

人類治好了什麼?卡洛普醫生治好了什麼?

人類在各種疾病面前,不堪一擊……

但是“疾病”,是一種異己感,是一種可以因時代和環境而改變的人為定義……

疾病不是真理,演化才是真理。

沒有肋骨,是正常。

沒有肋骨,是健康。

沒有肋骨,才是健康。

於馳彎駝着腰,胸腹部在扭曲,面容也都在扭曲,肋骨發出的咔嚓聲響越發凌亂,在斷裂,在結合,在消解。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前行,心靈障壁快要把“於馳”這個自我吞噬,周圍的羊水也在把他重新塑形。但他竭力把還能控制的一些精神運轉起了心智支柱,全部六根心智支柱都發出微光,如同風暴中飄搖的燈塔光亮。

風暴卻也在越來越盛,黑暗的力量鋪天蓋地,燈塔光亮在搖晃不定,燈塔本身也在搖搖欲墜。

他那剛剛新建起來的、尚未做過多少鞏固的兩根心智支柱,突然間,裂縫橫生,密密麻麻。

似有轟隆一聲,那根洛陽鏟心智支柱,崩塌成了一堆腐土廢渣。

於馳也瞬時感到全身的痛楚、尤其是脅肋部的痛楚猛地加劇,這股巨痛正在把他摧毀,第五支柱也崩塌在即。

然而這個時候,於馳好像聽到了鄧惜玫的細微聲音,她的這句話語卻頓時使他的心靈障壁如遭重擊。

“布克斯,我也是痛苦的產物,但我不是痛苦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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