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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邱明山離開辦公室,去往省城。

秘書二科科員范鴻宇同志,坐在辦公室內,抽煙喝茶看報紙。

除了這,他也沒別的事情可做。

從邱書記那裡回來,范鴻宇忽然就成了一顆“定時炸彈”,辦公室的所有同事,都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和他多說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避開了他。

當然,辦公桌的位置不能移動,該坐在范鴻宇身邊的人,也不能移到別的地方去辦公。但“敬而遠之”的態度,卻再明顯不過。本來在偷偷打量着他的同事,只要范鴻宇的眼睛略略一轉,就忙不迭地低下頭去,不願意和他相對。

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真正知道內情的兩個人,邱明山和蔡洋,一起去了洪州。剩下這些同事,只能瞎猜了。

然而,范鴻宇捅了大簍子,卻是顯而易見的。

否則,一貫有“大將之風”的邱書記,不會急匆匆的去省里。

只是,范鴻宇一個乳臭未乾的後生子,能夠闖下何等大禍呢?

不懂!

暫時還沒有人想到纂改文章上去。

這樣的事,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不要說一般人根本沒有這個膽子,關鍵在於,這麼干有何好處?沒有好處只有風險的事,傻子才幹呢。

范鴻宇很無聊。

驟然從光怪陸離的二十一世紀回到二十多年前,娛樂是少了點,也難怪范警官不適應了。

呆坐了一陣,范鴻宇索性站起身來,離開了辦公室。

范鴻宇剛一離開,“嘩”的一聲,辦公室便炸開了鍋。

將大夥憋得!

范鴻宇的問題,在第三天有了正式的組織結論——停職反省。

第三天,邱明山終於從省里趕了回來。

秘書二科科長蔡洋隨即召見范鴻宇,板著臉,向他宣布了地委辦公室對他的處理決定。

不過范鴻宇這個停職反省,與普通的停職反省略有不同。一般來說,其他同志若是停職反省,總有個時間限制,或者要求被處分者做出深刻檢討,視情況再做是否返回單位上班的決定。

范鴻宇的停職反省不一樣。

沒有時間限制,也沒有要求他做出深刻檢討,至於在何處停職反省,反省期間要遵守那些規則,什麼時候回單位上班,都沒有說。

蔡洋一板一眼地口頭宣布了決定之後,便閉上嘴,正眼都不朝范鴻宇望上一眼,也沒有半個多餘的字,似乎范鴻宇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空氣,秘書二科,再也沒有這個人存在。

范鴻宇也沒有說話,笑了笑,隨即轉身離去。

范鴻宇收拾行裝,當天就返回了宇陽縣老家。

忽然之間,他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念。

夕陽西下的時候,在長途班車上顛簸了兩個小時的范鴻宇,拎着一個簡單的挎包,來到了宇陽縣委大院之前。

宇陽縣城關鎮和彥華市之間,其實只有五十多公里,擱在後世,這點路途,最多一個小時車程。但那時節的縣級公路路況實在不敢恭維,簡直就爛得一塌糊塗,饒是范鴻宇身體壯健,下車之後也覺得渾身骨架生疼生疼的,很不舒服。

范鴻宇抬頭望了一眼縣委大院那老式的門樓,拎起包,徑直走了進去。

這個地方,於范鴻宇而言,熟悉而又陌生。

二十多年前,他曾在這裡短暫的生活過一段時間。范衛國被任命為宇陽縣副縣長之時,范鴻宇剛好上大學,每年只有寒暑假才會回來住兩三個月。大學畢業之後,他就住到了彥華地委幹部宿舍。再過幾個月,邱明山去職,范衛國也跟着倒霉,調往地區環衛處做副主任,范鴻宇便再也沒有回過宇陽縣委大院。縱算他後來被貶到宇陽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也很少再來過這裡。

普通的小警察,和縣委大院可拉不上多少干係。

走在縣委大院幽靜的林蔭小徑之上,范鴻宇心中頗為感嘆。

至少,這裡的空氣還是很清新的。

宇陽縣委大院有好幾棟宿舍樓,其中多數是老式的筒子樓,只有兩棟是去年新建的單元樓,分配給正科級以上幹部居住。

作為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范衛國住在一號樓三單元三樓,最好的樓層,最好的套間。

“鴻宇?”

范鴻宇按響門鈴,房門隨即打開,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很驚喜地叫了一聲。

“媽......”

范鴻宇的喉嚨忽然有點堵。

眼前的母親,是如此的年輕,頭髮烏青,腰板筆直,和范鴻宇印象中老態龍鐘的形象,大相徑庭。一時之間,范鴻宇心情激蕩不已。

“鴻宇,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是禮拜六吧?”

管麗梅絲毫也沒察覺到兒子的異樣,一邊緊着讓兒子進門,一邊歡喜地念叨道。管麗梅二子一女,就數范鴻宇讓她操心最多。上大學之前,范鴻宇可不是個消停的主,乃是宇陽一中有名的“混世魔王”,打架鬥毆,無所不為。幾乎每隔幾天,管麗梅或者范衛國就要接到學校的告狀電話。

那時節,范衛國還不是縣領導,只是縣農業局的副局長。不過大小也算是個領導,為了范鴻宇,范衛國沒少到學校去賠笑臉說好話,一張麵皮被剝得半點不剩。

所幸范鴻宇胡鬧歸胡鬧,人還是很聰明的,弔兒郎當地讀完三年高中,居然還考上了大專,總算讓范衛國兩口子鬆了一口氣。

至少今後吃飯不愁。

隨後范鴻宇被邱明山點名要到地委機關上班,更是令范衛國管麗梅大為欣慰。

能混個正經前程了。

范鴻宇笑着答道:“不是禮拜六,不過我想家了。”

做母親的,總是很容易被這樣的“甜言蜜語”哄到,當下管麗梅也不多問,笑眯眯的,忙着弄飯菜。因為范鴻宇忽然回家,管麗梅臨時決定多炒一個菜。

兒子正是年輕力壯之時,飯量可不小。

范鴻宇也不坐,就擠在廚房門外,笑着和媽媽說話聊天。

眼見得兒子似乎一夜之間就懂事了,管麗梅更加歡喜。

只是這種溫馨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范衛國回到了家裡。

“老范,回來了......先坐一會,飯菜馬上就好。”

管麗梅在廚房裡說道,心情很是愉悅。

“爸!”

范鴻宇連忙迎了上去,伸手要接過范衛國手裡的公事包。

孰料范衛國一見到范鴻宇,立即板下臉,重重“哼”了一聲,怒喝道:“范鴻宇,你怎麼回事?你膽大包天!”

范鴻宇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來,這個事終究還是傳揚出來了。

這也並不奇怪,在機關,原本就沒有什麼秘密是能夠長期保守的。

“怎麼啦怎麼啦?”

管麗梅聞言立即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連聲問道,滿臉愕然之色,心裡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難道鴻宇又闖禍了?

“你問他自己!簡直是無法無天!”

范衛國怒氣沖沖,大步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了下去,呼呼地喘粗氣。

“鴻宇,你又,又闖禍了?”

望著兒子,管麗梅充滿擔憂地問道。

“媽,談不上闖禍,只是發表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而已。”

“你還在狡辯!”

范衛國重重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怒吼道。

“老范,你小聲一點......”

管麗梅畢竟是女同志,心細,連忙提醒丈夫,又緊着把房門關了。

家醜不可外揚。

范鴻宇慢慢來到沙發邊,也坐了下來,望着范衛國,神色坦然。

“鴻宇,你又闖什麼禍了?”

管麗梅挨着范衛國坐下,急急忙忙地問道。

“哼,他膽大包天,竟然敢擅自纂改邱書記寫的文章,還在省報上發表出來了。現在這個事,整個地區都穿得沸沸揚揚的。聽說邱書記被雷省長狠狠批評了一頓。”

范衛國怒道。

范鴻宇問道:“爸,邱書記真被雷省長批評了?”

范衛國雙眼一瞪:“怎麼,你不相信?你以為這是鬧着好玩的?”

“那,榮書記什麼意見?”

范鴻宇緊着問道。

范衛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關心“國家大事”呢?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范鴻宇凝重地說道:“爸,這事很重要!”

“榮書記還能有什麼意見?他當然說好了。省委宣傳部已經向《群眾日報》和《號角》雜誌推薦那篇文章了......”

儘管心中生氣,范衛國還是回答了兒子的問題。

“太好了......”

范鴻宇禁不住歡呼了一聲。

“你......你要把我氣死啊?你老實交代,這事,到底是誰讓你乾的?你怎麼那麼不長腦子?這樣的事,你也敢做!”

范衛國臉都要綠了。

范鴻宇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他正愁着該怎麼擴大此事的影響力,榮書記便前來“幫忙”了。

“爸,這個事,您別管了,我會處理的。”

稍頃,范鴻宇說道。

“你來處理?真是好大的口氣。你怎麼處理?你是省委書記還是中央領導?你能處理得了嗎?你現在,不就已經被停職反省了?”

范衛國氣得沒辦法,幾乎是咆哮着質問道。

“爸,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政治上的事,可說不準!”

范鴻宇淡淡一笑,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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