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了片刻。

艾麗茜觀察眼前人，說真的，這一刻，已基本推翻了未會面前的認知。同時，第一次，她開始認同邊沁在這次計劃里所做的判斷。

安瑟，一個交手多次、遠比所有人都更要了解眼前傢伙成長經歷的人，或許，沒有止步於俘虜？

“問我幹什麼，我怎麼知道。”艾麗茜終於開口，嘲意不減，“別忘了最近我們鬧得很不愉快。再說了”

她身體微微前傾，“人不是在你手上？還沒殺？為什麼？”

“你希望她死？”

“死活與我無關，誰在乎。”

零看了她一會，“你與他們記憶里的形象不同。”

“什麼形象？”

零隻微笑了一下，沒回答。

“你這樣反令我想了不少。不擇手段、專權、沒腦子、善妒、脾氣惡劣、重利輕義、貪生怕死我中了哪幾樣？”

艾麗茜盯着他，“這就是你讓我坐在這裡的理由？”

“或許。”零沒否認也沒承認，“又或許只是挑了個關係最冷的。”

“省省吧，你沒有拉攏我的條件。”艾麗茜忽然放鬆地靠近椅背，“我不缺權力不缺地位不缺錢，更不缺所謂不死之身，想你們馬上毀滅的心思一刻都沒消失過”

她說到最後，嗤笑，“為此，我可以犧牲任何人，可以不計較付出任何代價，明白？”

零若有所思地望她，最後點頭，“明白了。但是如果犧牲的是你自己呢？”他說著，視線投到仍在閃爍的藍光上，“即便記憶有瑕疵，但現實發展早已超出你們預計。”

“結局，你們翻不了盤了。”

艾麗茜心下一沉，臉上不動聲色，“說說？”

“記憶抹殺是個好提案。”

零緩緩說道，“但最根本的問題仍在，就是你們依然殺不死我們任何一個。而只要不死，我們隨時可以翻盤。現在，或者未來。”

“在無限的歲月里，只要任何一個意外誕生，只要我們隨便一個意識到自己來自哪裡，同伴在哪裡，你們就會重複陷入今日困境。”

“而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世界，這漫長歲月，永遠不缺意外。”

“你認同嗎？”

室內再次片刻安靜。

艾麗茜沒想到他指的翻不了盤，不是特指現在，而是着眼未來。未來艾麗茜開口，“不到兩年的時間，看來你成長很快。”

“只是，你說的未來，也有一個可能，就是能徹底殺死你們了。”

“這意思，你也認同吧？”

零徑直點頭，“是。但據我所知，如今星際邊界探索已陷入瓶頸，也就是說以你們目前技術，已到達不了更遠的地方，無法發現更高層次物質和生命。”

“除了我們。”

“你覺得，再來一次、且恰好發現能只對我們形成致命傷害的幾率有多大？還是你會天真的認為，在無法解構我們形成鏈的前提下，能對付我們？”

“發現、困住，已是所能利用的最大手段了吧。更別提，可能很快就困不住了。”

一席話下來，不緊不慢，顯得溫文和善。

艾麗茜卻感覺危險地微眯了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共存。”零說道，“只有和平共存，才是你們最好的選擇。”

“所以，統治，徹底統治這個地方是你的最終目的？”艾麗茜沒搭理他的和平共存理論，一針見血地說，“我還以為你只關心進化。”

零回道，“進化、統治，結果都一樣。我們繁衍有限，殺人也會嫌累，只要服從，這裡原來是什麼樣的，依舊是什麼樣，只不過換了一批統治者而已。”

“而你，作為首領，我依舊可以讓你坐在這個位置，讓仰望你的人繼續仰望。”

“少來了。”艾麗茜聽着不禁嗤笑，“只不過是利用我的地位聲望，更快讓所有人陷入絕望的服從罷了。”

“低層次的生命服從於更高層次的生命，很符合生存理論，不是嗎。”零再度傾身，盯着她，“生命在你眼裡本來就是螻蟻罷，既然如此，何必為他們抗爭？每天在折磨中死去的人，遠比因我們死去的更多，你為什麼不也殺死那些肆無忌憚的進化者？”

“死在我們手裡的人無辜，死在他們手裡的就不無辜嗎？”

艾麗茜沒挪開視線，“這番言論，我很意外。”

“我說了，得到了一些記憶。這部分記憶讓我知道你們的殘暴並不亞於我們。”

艾麗茜聞言忽地揚眉，“是安瑟？我想想，也只有她能讓你說出我們也同樣殘暴，說出肆無忌憚和無辜這些詞。”

零沒說是或不是，繼續道，“既然你們認同特殊階層的存在，那多了我們又如何。只不過是換了規則制定人罷了。”

“作決定吧。”他最後說，“我既然承諾，自然以後也不會殺你。”

“現在，我是相信這句話了。”艾麗茜自進來後，第一次露出不是嘲諷、不含意味的笑容，“但是，你不知道一件事。”

她站起來，看着他，“我不計犧牲，不計代價的意思，也包括我自己。你遠未知道首領這個詞的份量。”

“同樣的，我們容許某些人的殘暴，這裡前提是他們是有利用價值、能遵守最基本遊戲規則的人。而你們，不是人、沒有利用價值、也不會遵守最基本的遊戲規則。”

“不然，你想想同樣認為是殘暴，阿瑟卻為什麼只一心對你們趕盡殺絕？”

艾麗茜心情舒暢地說完，轉身擺手，“走了，不用送。”

腳步聲漸離漸遠，室內重新恢復安靜。

零坐在沙發上，良久地，面無表情。

“談崩了？”

一道人影從外面走進來，坐到他身側。等了數秒沒等到回應，繼續說，“我剛剛已經按照你的懷疑，強制將醫療艙里的人喚醒並與之交談，最終證實了。”

零轉頭望去。

“你希望是她本人，還是不是？”賽尤拉沒說證實了什麼，反而問道，“是她本人，說明形勢全在你的掌控中，如果不是，說明計劃肯定有變，但另一方面，能以假亂真到這種程度，也肯定了她想要隱藏的真正身份。”

“未來重新變得未知，和與你是同族的驚喜，你選擇哪個？”

話落沒等到回復，身旁人已驀地站起徑直朝外走去。

“行吧，你要自己看就看。”

賽尤拉低頭，聲音漸降漸無，“真意外啊。”

“阿瑟，就算你翻得了盤，救得了所有人，最終也沒人會容許你的存在，不會，絕對不會的。”

“嗯，不會。”

她捲縮起腿，頭埋在裡面，重複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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