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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趙相宜幾乎是全身心地撲到了藥鋪那邊,她想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盡量不要讓自己去想裴子君,那種思念的感覺,即便是甜蜜的,隱隱也含着苦澀。

若不是礙於這個時代的禮擻,礙於翁氏對自己的看法,她早已不顧一切地跑到江寧縣去找裴子君了。

其實,她並不知情的是。

在這漫長的時段里,裴子君曾悄悄地跑來清河鎮看望過趙相宜。不過卻並未讓趙相宜知情,而且每次來的時間都很匆忙短暫,幾乎沒在這裡留過夜。

他也是怕的,害怕一旦跟趙相宜正式見面,他會按捺不住自己,不理智地跟着趙相宜留在清河鎮,不想再回去江寧縣,跟趙相宜分開。

小不忍則亂大謀,母親那邊,因為呂氏的故去,慢慢的也是對趙相宜軟了心,只消自己再多勸一陣子,興許就好了,如若這時,被母親發現他們兩人暗地裡一直在來往,只怕母親又要恢復往常的態度了。

將近一年後,冬。

快至趙相宜十五歲生辰,她的生辰是在十二月初十,那一日,將是她人生中的大日子,過了那一日,完成及笄禮,她就成人了。

裴子君已經有日子沒來信了,這讓她的心裡惶惶不安起來,難道說,裴子君真的改變主意了,打算只要裴家的家業,然後遵從翁氏的提議,娶別的女孩子么?

那自己算什麼?

這樣的想法,讓趙相宜的心頭沒來由地抹上了一層煩躁o

她手裡執着藥鋪的賬本,卻沒有翻動一頁,目光也未停留在上頭。

碧紋瞧見了,不由嘆息一口氣,想了想,還是說道“過幾日,就是小姐及笄的日子了,小姐怎還這麼沒精打採的?”

趙相宜放下手裡的賬本·凝了眉“許是長大了,煩惱也就愈發多了。”

碧紋深知趙相宜心裡放不下裴子君,可這都過去一年了,裴子君了無音訊,實在是不值得趙相宜避么等下去。

“照奴婢說,小姐如此精明能幹·哪個人家娶到了您,都應是他們的福氣,小姐何必······”碧紋沒有接著說,反而指着賬本笑道,“瞧瞧,少爺不在的這段時日里·小姐把鋪子裡頭的賬管得多好!”

趙相宜丹唇微啟,勉強地笑了笑。

趙弘林和齊宛瑤一個月前回來了,並且抱回了一個健康白胖的小男嬰。這個孩子勢必是要對外公開身份的·不過,如今喪期已過,卻也沒有當初那般局促了。只消公布這個孩子的生辰八字,有心人掐指一算便知,這個孩子是在呂氏故去之前懷上的。

瞧着他們小兩口如今幸福知足的模樣·趙相宜心裡是說不出的羨慕。

十二月初十,終是到了成人的那日。

趙相宜望着那些華的服裝,心底里卻是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她好想在這一日跑去江寧縣,找裴子君問個清楚,就算答案真不是自己想要的,最起碼也有個交代,總比此時此刻不清不楚要來得好。

及笄禮放在了趙家村的趙氏祠堂里舉行,神聖而莊重。

趙有根被邀請而來·成為趙相宜此次及笄的贊禮·也就是主持。憑趙有根如今的地位,給趙相宜主持這個成人禮·於趙相宜而言,是極大的臉面。

而其餘主要人員,諸如贊者,有司,笄者等人,也皆是時下有名有望的大人物,可見為了安排這場成人禮,任氏和趙信良是花足了功夫的。

趙相宜知道及笄禮於一個女孩而言,是何其重要,故而心裡十分感激他們。

連帶着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是啊,今天是自己人生中的大日子,父母長輩們為了這個日子都竭盡全力,自己心裡再怎麼難過,也得提起精神來,一笑到底,否則,豈不辜負了他們對自己的厚愛?

生命中如若真沒了愛情,那麼還有親情,友情吶。

成員們,賓客們,參禮的人們都齊聚在祠堂里,此時裡頭靜悄悄的,偶爾聽到一兩聲愉悅的笑容,也都是極其低抑的,可見大家對這一儀式的重視程度。

趙相宜呆在東房內,聽着外頭的動靜,竟有些微微的緊張。

趙有根身為贊禮,開始有條不紊地介紹起今天到場的成員來。

介紹完畢後,趙有根吟唱一句“笄禮始,全場靜。天地造萬物,萬物興恆,以家以國,祖光榮耀。父母傳我·····這是讚詞,俗稱開場白。

祠堂里一片肅靜,連那偶爾發出的愉悅聲也都沒了。

有司跟着贊者慢慢上前,有司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而贊者則上前,於另一端,開始點燭,燃香。

緊接着,趙有根又高聲道“有請笄者父母入席。”

趙信良和任氏則含着笑緩步而來,●者親自上去迎接,爾後讓二位正式落座。

“有請賓客入席。”被邀請而來的賓客們紛紛優雅地入席,落座,儘管人數頗多,可大家還是維持着那一分靜謐。

一切就位後,就該到了請出今天的小主人的時刻了。

“有請笄者出東房,笄禮開始!”趙有根的一聲高喊,卻是讓趙相宜的心裡起了微微的波瀾。

碧紋攙扶着趙相宜緩步移出。

趙相宜今日是盛裝打扮,上身是鵝黃色的短夾襖,兔毛滾邊的袖口,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俏皮而跳脫。下身是銀紅色梅花纏枝驚濤裙,微微的褶子更襯那幾分俏皮。

脖頸上猶帶着裴子君贈與自己的鏈子,此時隆冬,肌膚生溫,好不暖人。手上帶着一對兒蝦須鐲,食指上戴了一個藍寶石的戒指,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極為耀眼奪目。

剛出東房,大家便嘖嘖稱嘆了起來。

趙相宜平素極少這麼打扮,多為隨意簡約風格,如今這般盛裝,倒是讓在場的許多人一時之間,覺得她驚為天人。

而此時,大家心裡也多用“女大十八變”來形容此時的趙相宜。

趙相宜被贊者親迎過來·她先是叩拜了父母雙親,爾後對今日前來觀禮的賓客們盈盈下拜行禮,賓客們則要回個小禮,因為今日趙相宜是這場儀式的中心,是小主人。

一切禮畢,趙相宜被安排坐在了正席上。

侍者此時拿來了一個乾淨的鍍金洗手盆·贊禮便唱道“請正賓盥手,請贊者為笄者理妝,梳發。”

場面突然肅穆起來,比之剛才她出場前還要莊嚴幾分。

贊者開始細心地給趙相宜上妝,趙相宜在這樣肅靜的環境下,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紅妝過後,贊者的手裡已多了一把木梳。

贊者捧起趙相宜的秀髮,輕輕地梳了下去,一梳到底。用其靈巧的手為趙相宜綰了發·這是成年女子才會有的髮髻,在未成年之前,少女們皆梳女孩頭,即多半為雙丫髻。

如今,趙相宜及笄了·她的頭髮自然要梳出成年女子才會有的優美髮髻。

理妝,梳頭過後,趙相宜起身,與贊者互揖一禮。

她髮髻上的那根木簪,便是成年的見證。

緊接着,趙相宜還要接受贊者為自己例行的加冠笄,加衣禮式。

一切禮俗完畢過後,便要為今天的笄者賜字。

只因如今趙家是大戶·趙府裡頭的主子們也多半是有文採的·所以才有這一說。這要放在平常百姓家,猶是農戶家裡·閨女及笄,賜字這一項會被主動略去的。

為趙相宜賜字的人,是其親哥哥趙弘林。

他今天為正賓,由有司領上前,一番吟唱後,將表字的典故說了出來,爾後定定地看着趙相宜,含笑道“賜‘卿,二字。”

趙相宜也跟着笑,橫豎她日後極少有作詩吟對的機會,要這表字其實也無用,還是自個的大名通俗好記些。

她與趙弘林互作揖,賜字這一環節就這麼過去了。

接下來,她要聆聽贊禮對自己的訓導,訓導完畢,等贊禮再將結束詞吟唱一遍,及笄禮基本上也就完成了。

在聆聽訓導的時候,趙相宜卻是思想開小差了。

她在念裴子君。

胸前的項鏈溫暖適應,卻是讓趙相宜此時的心涼沁沁的。

及笄禮隆重盛大又如何,自己盛裝出場令人驚艷又怎樣?裴子君不在,看不到這一切,也是枉然。

訓導完畢,禮成。

眾人笑了起來,也有優雅地鼓着手掌的,場面雖熱鬧,卻也不喧鬧,始終維持着那幾分優雅與從容。

趙相宜埋頭苦笑。

此時,卻有一個掌聲連接不斷,一直未有消停的意思。

趙相宜凝眉,心說是哪個人這麼不知趣,難道是想來砸場子的么?!

回頭凝望,眾人也跟着順聲望去,趙相宜卻是在回頭的那一剎,驚得動彈不得。

身後的那個男人,穿一身深紫色的雪緞襖子,明明是臃腫的棉襖,穿在他身上,卻只會讓他的身姿愈發挺拔偉岸。他的眸子深邃了許多,臉上也帶着匆忙趕來的風霜,嘴唇依舊是紅潤誘人的,微吐着寒氣。

他的嘴角勾着笑,雙手高舉,一直在為趙相宜鼓掌。

而趙相宜,幾乎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掉下來了。

她知道!

她就知道!

裴子君一定不會食言的!

他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