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小姐，你怎麼站在這裡？飯菜還沒到嗎？”芷雅興高采烈地想要賣人情給琳玲，卻見到她一臉無措地瞪着包廂的門板，像是要瞪出什麼來。

“芷雅，那個，那個……”沒有發覺自己的稱呼過於親昵，琳玲只懂得眼巴巴地望着她，根本想不到要怎樣解釋現場的情況。

“斯小姐，你沒事吧？”她才走開多久，琳玲怎麼像見鬼似的瞪門板？芷雅摟着琳玲，為她定驚，心裡祈禱，琳玲啊琳玲，你千萬不能有事啊，不然我跟老虔婆白紙黑字的條文就換不到錢啦！

“服務員你的薪水不會是白拿的吧？出了什麼問題不能讓我們進入包廂？”僵在門外的除了琳玲，還有那位倒霉的服務員，周悅姬見芷雅那邊毫無進展，自然而然採取另一面的攻勢，儘管她發現擋在門外不見某孔雀的時候，就料想到大概的原因。

“這，這位小姐不好意思，包廂里的一位客人說要保護，額，一份藝術品，把門鎖上了，我，我這就去把後備鑰匙拿來。”被周悅姬盯着，老道的服務員不自覺地結巴起來，找了個借口就匆匆逃離。

繞過抱在一起的琳玲和芷雅兩人，周悅姬重重地敲了門板三下，然後用門內人也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周季誠，你又打算為藝術而獻身嗎？”

周悅姬明明面帶微笑，語氣溫和，但聽到她說話的人都打了個冷戰，無不感覺到她話語下那**裸的威脅。

整整一分鐘，門內沒有絲毫動靜。兩分鐘過去了，依舊沒有聲響。到了五分鐘，在大家開始猜測，周季誠能沉默多久的時候，門吱地一聲，開出了一條縫，周季誠露出半個頭，怯怯地說道：“姑姑，這裡有份完美的作品，我想保留。”

上一秒，芷雅仍在佩服周季誠，居然敢無視周悅姬，下一秒，他那副孩子做錯事等媽媽擦屁股的模樣，令她唾棄不已。芷雅不禁嘖了一聲，周悅姬聞聲掃了她一眼，用唇語道：“像你嗎？”

像嗎？現在的芷雅是一點都不像。不像嗎？十多年前的芷雅，卻在周悅姬面前做出過幾乎相同的舉動。芷雅塵封的回憶匣子被這句無聲的話鑿出了一個小洞，曾經在周家無論快樂的還是不快樂的舊事，開始一點一滴泄漏出來。

“悅姬姨，有隻雛鳥從樹上掉了下來，我可以養它嗎？”只有六歲的芷雅咧開因換牙而有着洞洞的小嘴，半個頭伸進周悅姬的書房門，怯兮兮地詢問道。

“你說呢？”周悅姬慈祥地笑着，揮手示意芷雅進房間。

“可以嗎？”小芷雅將門縫拉大了一分，充滿希望地問道。她沒有立刻進入周悅姬的房間，雖然周悅姬是周家唯一一個沒有對自己成天找茬的人，而且總是笑得很慈祥，但是芷雅出於對周家人的通識，芷雅始終不敢放肆。

“你說呢？”周悅姬重複了一遍。

“不可以？”沒有獲得首肯，小芷雅沮喪地再猜道。

“你說呢？”側着頭，周悅姬仍然選擇反問的形式作為回答。

“就是可以咯？”小芷雅見周悅姬沒有反對，高興地確認道。

“你說呢？”周悅姬很不厭其煩地說著同一句話，她很好奇，這個非周姓的小女孩，會有耐心猜多少次。

如同玩花瓣占卜，可以與不可以的花瓣依次落下，喜與悲的情緒也隨同花瓣交替出現，為了知道最終剩下的是哪一瓣，人們總是不拔光花瓣不罷休。周悅姬充當的就是花瓣的角色，只是要知道最終答案，需要的不是拔光花瓣，而是有着比她更加好的耐性。

那時候的周家，所有未成年的孩子都歸周悅姬管，對於孩子，她是嚴厲的，稍有不合規矩的舉動，她就會小懲大誡，孩子們都懼怕她，漸漸養成了做事情以前都探聽她口風或者詢問她意願，包括被帶進周家的拖油瓶葉芷雅也不例外，唯一令周悅姬對這個小女孩另眼相看的，就是那次的問與答，這小女孩，年僅六歲，耐性卻比她大的孩子，譬如周季誠好得多，可以不可以的問答持續了半個小時，要不是芷雅的媽媽帶走了芷雅，周悅姬相信，芷雅會一直問到她給出答案。

芷雅不解，周悅姬特地勾起她的這段回憶並非什麼傷痛，反倒是她在周家相對快樂的一段日子，起碼那時候她媽媽還在，而且那次無止境問答雖然沒有結果，但是她在媽媽的支持下，飼養了那隻雛鳥，直至它有能力遨遊天際。

從往事中回到現實，芷雅見到周悅姬計謀得逞的笑容心裡極度不爽，她討厭被這個女人牽着鼻子走，她哼了一聲，別過頭，欲蓋彌彰地證明了她始終抵抗不了周悅姬對她造成的影響。

彷彿芷雅的行為是意料中事，周悅姬輕輕搖了搖頭，轉向包廂內，緩緩地反問道：“你說，我會同意嗎？”

“額，應該，大概，會吧？”搔着頭，周季誠把頭縮進了一點，沒啥自信地道。

“你說呢？”經典反問句再次登場。

“難道不行嗎？”某孔雀帶着哭腔說道。

“你說呢？”周悅姬重複着對白，語速語調分毫不差。

“姑姑，這是世間難得的完美！”抓着門板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周季誠用盡全身的勇氣，吼出了一句劇本外的台詞。

“然後呢？”無法分辨周悅姬聽到周季誠吼聲後的反應是驚嚇還是驚喜，只見她被吼得笑容有了半秒的獃滯，既定劇本首逢改寫。

“然後？什麼然後？”獃頭獃腦的孔雀腦里除了他認定的完美外，大概連基本的邏輯思維都沒有。

大夥猜想，周悅姬會怎樣回答，結果周悅姬什麼都沒說，她毫無徵兆地伸手猛力推開了包廂的房間門，強行進入了包廂，大方得體地坐回原先的位置上。

為了守護完美，周季誠將桌面上其它東西全部清理乾淨，那份有污跡的文件成為了包廂內桌子上唯一一樣物件，正當他想要給周悅姬來次詳盡介紹的時候，周悅姬乾淨利落地將這份顯眼得礙眼的文件塞進了周季誠的公文包中。完美？這下全沒了。

“既然沒有然後，有關完美的話題我們就不商討了，斯小姐這麼有心請我們吃飯，我們可不能辜負她們的好意。”周悅姬不痛不癢地反客為主，招呼芷雅琳玲就座，無視周季誠的傷痛欲絕。

“周小姐會不會太殘忍了？”琳玲跟芷雅咬耳朵道，前半句好像很同情周季誠，不過下半句卻是，“但好解恨哦！”

拍着琳玲的肩膀，芷雅不斷點頭表示理解與贊成，周季誠稱得上是個麻煩製造機，尤其是不得不與他商討非藝術問題的人，與他對話比撞牆更痛苦，現在他被這樣修理了一番，琳玲芷雅這些受害人，說不出有多心涼。

只不過樂極生悲，芷雅笑得太早，周悅姬下一句話就讓她笑不出。周悅姬對周季誠說道：“因為有心人提供的線索，我找到你大哥了。”話中，周悅姬有意無意地瞟向芷雅，給了周季誠一個錯誤的暗示。

周悅姬這句話，在場三人聽出了不同的意思。首先，琳玲是不懂含義，僅認為是周悅姬想刺激周季誠上進。接着，周季誠聽懂了一半的意思，找到大哥，就等於他能回到巴黎，也就是說，他可以不用聽那些煩死人的會議，重回自己最愛的藝術天堂的懷抱，他感激地望向芷雅，他循着周悅姬的提示，加上他只對芷雅提過找大哥的事情，還有芷雅剛剛與周悅姬先後離座的情況，得出有心人就是芷雅的結論。最後是芷雅，聽到這句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咬牙切齒地瞪着周悅姬，希望眼神有殺傷力，能把周悅姬瞪出幾個洞。

老虔婆走着瞧！芷雅捏着自己大腿，藉助痛感才能保持冷靜，不上前去撕了那個一臉不以為然的貴婦。周悅姬那句話等於告訴芷雅，我為你特製的麻煩，現在才正式開始。難怪已經處於幕後的周悅姬會答應琳玲的邀約，因為她早就調查出芷雅與琳玲的關係，今天的赴約，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全是為了引芷雅落入其中而設。

“芷雅，你吃夠了沒有？”自周悅姬說了那句話以後，芷雅就再沒有作聲，埋頭苦吃，直到人都走光了，她還在亂點亂吃，要坑她錢，芷雅也沒必要這樣為難自己的腸胃吧？

“怕我吃窮你么？放心吧，我有後援。”揚了揚左手無名指那隻價值不凡的白金戒指，芷雅含着飯菜，毫無儀態地說道。

“對哦，是不是因為你的後援，所以周小姐願意跟美斯斯合作了？”雖然芷雅是很有能力，但是琳玲認為她沒有神通廣大到讓周氏的幕後掌權人受影響，而且女人總有一顆八卦心，天天見到芷雅脖子上若隱若現的恩愛痕迹，琳玲說不想知道芷雅跟陶晞進展如何，那絕對是騙人的。

“你說呢？”芷雅故意含了口茶，轉向琳玲脫口道。琳玲連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芷雅噴了一身。

“你不賣內幕給我也不用糟蹋我的工作服啊，肯定是陶小開沒滿足你，導致內分泌失調，從而引發了你的躁狂症，你不敢拿金主發泄就拿我開刀，也不想想，我也給了你不少好處，算得上半個衣食父母啊。想我在學校，為你張羅大小事務，討價還價，聯繫主任……”琳玲趕緊拿起抹布邊擦拭乾凈，邊委屈地念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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