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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得着的時候就是香餑餑,用不着的時候,就成了燙手山芋。

大太太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會留着嬌虹這麼個不安份的種子在身邊兒。可要如何打發,一時間還真是舉棋不定。

初八那天老太太已經定下來去燒香還願,大太太當然要一併前往,連帶着家裡其他人也都要跟着一同去。朱慕賢也勸又林同去:“你自打有了身子,一步門也沒出過,這回跟着祖母,一起去散散心,嘗嘗那寺里的素齋也好。”

又林有點兒猶豫。一來這時候的馬車總是難免顛簸,二來,她現在肚腹隆起,腰身變粗,出門實在不怎麼好看。看京里其他家的女眷,有了身孕也都是老老實實關在家裡,沒有到處應酬露面的。

但是這回大太太也想讓兒媳婦同去。她可是想頭胎就抱上大孫子的,這拜佛講究心誠則靈,再說路也不遠,上午去,中午在寺里用了素齋,後半晌就回來了。

又林挑了又挑,最後穿了一件象牙色罩衫,下頭也是寬鬆的襦裙,寬大的裙褶倒是很有效的遮蓋了肚子。再加上她本來就生得嬌小,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是有了身子的人。

“我也去門上叮囑一聲,車子趕得穩點兒,走得慢點兒也都無妨。”

“這還要你特意去說?”又林笑着挨着他坐下:“老太太和太太指定比你還關心呢。”

朱慕賢摟着她輕聲說:“她們的關心是她們的,我的關心是我的。”聲音越說越低,還瞅准機會在她脖子上啃了兩口。

又林哎喲一聲就要躲:“你別鬧——現在天熱。衣裳領襟這麼低,留了印子人家會看見的。”

朱慕賢偷笑:“那不偷印子就可以了吧?”

又林被他鬧得笑得喘不上氣,趕緊把話題扯回來:“說真的,老太太那兒。是不是你去說過什麼?”

“說什麼?”朱慕賢很是一本正經,好象對又林說的事情真的一無所知。

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啊。

“就是......那兩個丫頭的事兒。”

“哦,那事兒。”朱慕賢的手輕輕蓋在她的肚子上頭——自打第一次發覺有胎動。他就總愛把手擱上來,以免錯過動靜:“就是我不提,祖母心裡也是亮堂堂的。”

“那你還是提了?”

朱慕賢輕聲說:“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咱們倆相識不是一天兩天,做夫妻也有一年功夫了,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那些妖妖嬈嬈不省心的女人,我實在是怕了她們了。我七八歲的時候。西邊小跨院兒里有三四個通房、姨娘同時都有身孕,可是結果一個都沒生下來,什麼跌跤的,被下了葯的,還有說不清楚原因的......我不能拿你跟孩子去冒險。”

他說得平淡。又林聽得背上直冒冷汗。

西跨院兒里住得滿滿當當的,全是大老爺的房裡人。為了你多一尺布我多一盒粉之類的事情天天沒完沒了的斗。大太太才不管她們,只要不吵着自己,不鬧到面前來,那就隨便她們鬧,死活都由得她們去。

大太太和大老爺之間的夫妻關係其實早就名存實亡,夫妻兩個可能十來年都沒同過房了。夫妻倆各過各的,通常情況下是一點兒交集都沒有,除非什麼重大場合需要夫妻倆共同出面——聽說京城裡這樣的人家還不少。並不是很罕見。

可是又林怎麼也不能想象自己和朱慕賢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那種關係,相敬如冰,各行其事。這連同床異夢都稱不上,異夢的那起碼還同床,又林從到了京城,可從來沒見大老爺在大太太那屋歇過。大老爺沒事兒可不進在大太太的屋。可是他的事兒通常不是什麼好事兒,兩人說不了幾句就要吵起來,倒是不見更清靜。

“可惜那天我不得空,不然的話陪你一塊兒去進香。”

“沒事兒的,相國寺又不遠。”又林反過來安慰他:“你正事要緊,我和老太太、太太一起去也很穩妥,你不用擔心。”

“我小時候跟着長輩去相國寺,純是去玩耍的,相國寺外頭可熱鬧了,解簽的,賣香的,賣藝的,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記得以前三叔帶我在那外頭吃過一次炸的糖糕,裡面的糖汁兒還把我的嘴角燙起泡了呢,回去怕被家裡知道了挨訓,還想瞞着不說,可是那麼大泡哪瞞得住,三叔就說是他要帶我去的,一個人都頂了......一晃都這麼些年了。”

三老爺也過世十幾年了。

又林當然不可能見過他,但是從其他人的話里判斷,三老爺是個很優秀的人。會讀書,又孝悌,可惜就是命短。再看看活着的大老爺和二老爺——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嗎?

要出門的那天,天氣極好,天藍得象水洗過一般。陽光和煦,又林收拾停當,一家子女眷今天一起出動,連二太太、明娟和韓氏也都一起去。

這時候女眷們能出門的日子不多,不是去親戚家做客,也就是去廟裡進個香。再說,二太太還想替女兒求個姻緣,替兒媳婦求子去呢。唯獨一個不去的就是朱心瑜,她婚期在即,出門不相宜。

負責伺候安排出行的事兒是方嫂子。又林第一天到京城就見過她。她是大太太的人,還兼管府裡頭奶奶太太們出門的事。老太太果然特別吩咐過了,給又林預備的那車裝飾和其他車子差不多,但是拉車的騾子顯得比別的更健壯結實,車廂裡頭鋪陳的也更加仔細精心。等前頭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上了車,婆子擺了腳踏,又林正要上車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插到她前頭來,擋着了她上車。

小英怕又林被撞着,連忙擋在她前頭。

朱慧萍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想坐這輛車,四嫂同我換一換吧。”

好好的換什麼車?

不過又林一看她那來意不善的笑,就知道朱慧萍不是奔着車來的,她就是有氣沒處撒,想找不痛快。

小英嘴巴笨些,要是換成翠玉在這兒,早還嘴了。

朱慧萍不等又林吭聲,已經指揮着丫頭把她的包袱往車上一放,撩着裙子踩着腳踏就已經爬上車了。一旁的婆子、媳婦們一點兒都沒想到,等反應過來,朱慧萍已經坐好了,還招呼她的丫頭也上來坐。

“四嫂這車真是講究,坐着就是舒服。我先謝謝四嫂把車讓給我坐了。小珠兒,你也上來。”那個丫頭可沒這麼大的膽,站那兒瞅瞅這個,瞅瞅那個不敢動。

這是耍起無賴來了。

又林能怎麼著她?她再怎麼說也是朱家的姑娘,又林是嫂子,總不能為了爭個車對她破口大罵,更不能讓人把也從車上硬拖下來。

鍾氏也上了車了,還帶着一對孩子。聽着這邊的動靜,皺了下眉頭,問:“後頭怎麼了?”

站在車旁的那個媳婦從頭到尾看得清楚,小聲說:“三姑娘把四少***車給搶了。”

鍾氏重重的哼了一聲:“上不得檯面兒的東西,老太太關她真是關對了!一逮着點兒空出來就要自找沒趣。”

那個媳婦往後看着,又說:“四少奶奶......噯,她和丫頭上了後頭的車了。”

鍾氏點點頭。這事兒要是現在吵吵,她這個管事的人臉上無光。弟妹暫時讓她一步,這是她顧大體。反正這丫頭囂張不了多會兒,等晚上回了家再算賬。

朱慧萍的丫鬟小珠也只能跟着上了這輛原來應該是四少奶奶坐的車,十分忐忑不安。朱慧萍瞪她一眼:“好生坐着,亂動什麼。”

小珠不敢和她還嘴,只是在心裡禱告,晚上回去要是太太奶奶們發火,可別遷怒到自己身上。可是再一想,就算太太奶奶們不罰她,三姑娘挨了罰,回頭還是得拿她出氣。左右這一頓是跑不了了。

朱慧萍翻了翻車裡,既有些得意又很是嫉妒:“瞧瞧,這用的是上好的絲棉墊子呢。看看裡頭......還有茶水點心。要是坐剛才那破車,肯定要什麼沒什麼!這些人就是勢力眼,看着誰有錢就搶着巴結。”

小珠心說這當然哪,誰都想做那有好處有油水的差事,象伺候三姑娘這樣既沒好處,又沒什麼前途,更是天天挨罵受氣的差事誰願意干啊。小珠是巴結不上,要不她也想去討好四奶奶呢。

朱慧萍的新鮮勁兒一會兒就過了,她心裡其實也不踏實。雖然這個嫂子出身不怎麼樣,聽別人說她也沒什麼脾氣,可是她現在懷着孩子,就算是大太太也要對她另眼相看。等回去了她要是找老太太、大太太告狀的話......朱慧萍抿着嘴——誰怕誰?反正她現在已經這樣了,還能再怎麼折騰她?罵一頓?打手板?不給出門?整天做針線?那樣的日子和她現在過的日子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這麼一想她又放下心來了,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

相國寺建在半山,因為香火旺盛,所以山道也不難走。就是來進香的人不少,前後都是人,車子就走得慢些了......現在在杭州,天不亮起來趕火車,現在困得要死。。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