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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慧萍被打了一頓手板,聽說兩三天都不能拿穩筷箸,不管真服氣還是裝老實,總之是安份下來了。

一轉眼到了年下,連下了幾場雪,柴炭菜肉價格都翻了幾番,就這樣還是不大買得着。朱家曾經是有兩個莊子的,那幾年間為了一些複雜的原因,現在只剩了一個小莊子,出產根本不夠一府上下人的吃用。朱家上下一日所需,大半還是要在街上採買。

鍾氏忙得腳不沾地,她畢竟是頭一年掌家理事,雖然別的事情上勉強周全,可是外頭的行市她的確不清楚——她又替換掉了不少採辦人手。那些人都是二太太使慣的人,現在被換下去,一肚子怨氣,明知道過年時必然採辦難,價格高,也不會提醒她。鍾氏瞅着採買報上來的單子,花費了比往年多兩三倍的錢,買來的東西才剛夠往年一半。再催逼,採買們還一肚子抱怨,說忙得連口水都喝不上,往日常供的那幾家有兩家都關了門回鄉了,剩下的貨就是這樣,還貴得要命。人家也是一肚子的不得已,下着大雪路難走,京城外頭就是有東西也難運進來。就這些,聽說運來的時候趕山道兒還摔死了人呢。

摔不摔死人,鍾氏沒見着,她也管不了。可是眼見這是她接手之後過得第一個年,怎麼也得周全完滿的給過去了。眼下東西不齊備,賬房又吃緊,要怎麼把場麵糊弄過去,實在讓她為難。這會兒不純是銀子的事兒。錢是不大夠,鍾氏都情願自己貼補些。也別在年下讓婆婆、太婆婆挑刺兒。可是眼下還不單是錢的事兒,而是拿着錢出去都買不着東西。

她身邊兒的陪房也沒經過這事兒,有些慌。想了半天:“奶奶,這離過年還有好幾天。要不,咱們尋人商量商量......”

鍾氏抬頭來:“尋誰?”

去尋婆婆?還是尋二太太?

陪房猶豫了下:“奶奶,要不要找四奶奶問問看?”

鍾氏這會兒凈焦急。一時沒明白過來。

找弟媳婦做什麼?

弟媳婦就是有錢,可這不是有錢能解決的事兒。

鍾氏料理家務,各房份例和開支她心裡都是有數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弟媳婦那兒要花什麼錢,從不來公中找由子支領,人家自己有錢不說,還會經營打理。壓根兒看不上從公中扒出那仨瓜倆棗的。

“四奶奶娘家的船不是南北的跑嘛,前幾天還給咱們送了兩車東西......”

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鍾氏雖然不想在弟媳婦面前露怯,可是一琢磨,這也是個辦法。不要弟妹出錢。只要能幫着送些東西,把這個年給過了,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那你去請四奶奶過來,說我找她有事兒,請她過來說話。”

等又林到了,上了茶,寒喧兩句,鍾氏就迫不及待的眼下的困境說了。當然她不會說得那麼窘迫,終究還是要給自己留點面子。只說因為冰雪封凍。道路難行,採辦年貨不順利,問問弟妹這邊有沒有什麼辦法。

又林想了想,路況不好她是知道的,可是目前的情況擺在這兒,她也不是神通廣大的孫悟空。能把路給開出來。

“嫂子,這是家裡的事兒,過年總得順順噹噹的我當然明白。若是往日這事好辦。可是現在運河也凍上了,行不得船。我就是想送信都送不去,更不要說運東西了。”

鍾氏一陣失望,她也知道又林說的是實情。陸上都大雪冰封的,河裡當然也凍得結結實實,哪裡還能行船。

“可是......”

看鐘氏一臉為難的樣子,又林問:“年貨備了多少?差得很多嗎?”

鍾氏嘆口氣:“柴和炭加起來,還有個上千斤,米面也不缺,可是各種菜蔬肉蛋這些......只有去年的一半。”

又林一算,上千斤柴炭聽起來很多,可是架不住朱家人多啊。要是擱在自己娘家,這夠過冬了。可是在朱家,能不能支持到正月十五都難說。至於那些吃食年貨,只有去年一半,那肯定不夠。去年老太太老太爺還在於江沒回來呢,京里宅子里人還沒這麼多。現在人多了,東西卻少了這麼多,肯定不夠的。別說體面熱鬧了,只怕都得打飢荒。

在又林這兒想不到辦法,鍾氏干著急,只能再去催管事和採辦。這事兒紙里包不住火,更何況二房一直留着心。

二太太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媳婦遞上來的茶。韓氏溫順的站在一邊。嫁進來之前她就知道婆婆是個慣會精打細算的人,不太好相處。可是自己的條件,能嫁到朱家也算不錯了。起碼丈夫是個溫柔和氣的,也不用操心家中生計——想想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和母親過年的冷清和窘迫,真是象惡夢一樣。

今年丈夫早早讓人送了節禮過去,還瞞着婆婆額外多貼補了些,韓氏心裡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別說婆婆只是讓她站在一邊兒侍奉,就是打罵一頓她都沒怨言。何況侍奉人有什麼累的?不過端個茶倒個水,擺個碗布個菜什麼的,她在家的時候要做的事兒比這多着呢。

“瞧着吧,老大媳婦不是想逞能嗎?讓她急去吧。”眼下這種局面,二太太早料到了。可她為什麼要去提醒侄媳婦呢?她不去主動給她找事兒已經不錯了。

誰知道老四走了什麼運,居然中了舉人,又要備考春闈,全家上上下下都小心着呢,決不會這時候給四少爺和老太爺添堵。不然的話,以老太爺的脾氣,要處置起來決不姑息。

可是現在是大房自己鬧出來的事兒,二太太樂得看戲。

大房不是一回來就搶着要當家嗎?瞧瞧這家當成了什麼樣兒?老大家的是個氣盛要強的,自己媳婦兒不爭氣,她保不齊再氣出場病來,這個年才叫熱鬧呢。

韓氏一看婆婆的笑,就知道她又憋着壞主意。

可是她一個當媳婦的能怎麼樣呢?難道她能不和自己婆婆、自己丈夫站在一邊兒嗎?

朱長安是這麼囑咐她的。

“娘說什麼,你聽着就是,應着也沒關係,不要當真去做就行了。娘總是跟大伯、跟大伯母賭着氣,其實都是一家人,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犯不上這樣。再說,四弟是個有出息的,咱們將來說不定還要仗仰他——你心裡有數就行。”

底下人的抱怨,當然也傳到大太太耳朵里了。她皺着眉頭把大兒媳婦叫過去問了一通話,至於說的什麼,除了在跟前的范媽媽,旁人無從得知。可是看鐘氏從大太太屋裡出來時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沒落着好。

大太太也幫着張羅,東拼西湊,總算維持住了表面上的熱鬧。轉眼到了年跟前,掃塵、祭灶、貼春聯兒這些事兒家家都在做。老爺子興緻頗高,寫了一副對聯兒讓貼起來。朱慕賢也寫了一副貼在桃緣居門口。又林可不敢自己上去貼——她站那兒看人貼都覺得要凍僵了。

朱慕賢站在她旁邊,見她又密密實實的裹上了大毛斗篷,戴着狐皮圍肩和風帽,兩手上還攏在,整個人象個圓乎乎的毛團兒,忍不住轉過臉偷笑了好幾回。

又林看着左邊的貼得稍歪了一些,伸手指了下:“那兒,那邊兒,再往右點。”一指完,手嗖的又縮回手籠里。

看着人貼完了對子,兩個人進了屋裡,熱氣迎面一熏,又林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朱慕賢有些懷疑的看着妻子——這些天都睡得很早,因為雪大長輩免了請安,所以早上倒可以多睡會兒,過了午又林還會歇個中覺,怎麼還是這樣呵欠連天的。

又林把斗篷脫下,轉頭看他:“怎麼了?”

朱慕賢的手指在她臉頰邊蹭了一下:“你這些天怎麼這麼渴睡?”

又林倒不覺得奇怪,屋裡密不透風的,又和外頭溫差那麼大,人在這樣的屋裡當然昏昏欲睡沒有精神。

“天冷嘛......”

朱慕賢失笑:“你又不是屬蛇的,還想把一冬天都睡過去?”

又林瞪了他一眼。

“噯,前兒去南街舅兄那兒,到書肆看了看,有新書來。”

“真的?什麼書?”

朱慕賢特別喜歡妻子這時候的神情,眼睛亮晶晶的,求知若渴。他以前用功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想到,學問除了能讓自己博學明理,還能用來和妻子教學相長。嗯,改天得和她說說,這先生不能白做,得收些束修,討點好處......

他心裡琢磨着,握着她的手說:“那會兒來不及,就沒有買。你要喜歡,過了年咱們一起去逛逛。”

京城讀書的女子不少,不過大多都只打發家人去購買,自己是不會拋頭露面的。所以他的提議又林雖然有些心動,可是還是只能搖頭:“不方便......讓人知道了不好。再說......”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天實在太冷了。”

朱慕賢抱住她,臉埋在她頸子里,笑得兩肩直抖。

妻子到底有多怕冷,沒人比他更清楚了。晚上炕熱,兩人各睡一邊,可是等快早上時炕涼了,妻子就會自動自發鑽進他懷裡頭取暖......祝大家節日快樂!嘿嘿嘿~~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