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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長安納了這個妾之後,家中各人反應不一。大老爺從不關心旁人的事,大太太一門心思想看二房的熱鬧。

至於鍾氏,多少有些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的感慨。說到底,還是因為韓氏沒有孩子。她自己當年也差點兒吃了這個虧,幸好她懷上了。弟妹李氏也是,因為她有了身子,所以能理直氣壯的霸着丈夫,丈夫也願意為了這點夫妻情份,為了子嗣而屈就一二。可是韓氏進門一年了,到現在沒有動靜,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頭她說不響。

鍾氏管着家,各房有什麼動靜,她都能知道一二。韓氏偷偷請了郎中來看,還吃藥調理身子,這些不算是什麼大秘密。

朱長安大約是對妻子有些愧意,一個月里還是留在妻子那裡的時間更多一些,劉姨娘和那兩個通房丫頭比,當然也要吃香一點。韓氏現在還給她們都用着湯藥,但如果過了第二年,她還沒動靜,只怕長輩就不樂意了。

又林對此事倒沒多大反應,到現在她還沒見過劉氏。堂兄納妾,同她關係不大。她現在身子越來越重,也懶怠出門,有時候就在院子里走動走動,最遠也就是去園子裡頭轉轉。那常常是半上午的時候,或是歇過午覺之後。園子裡頭十分安靜,花也開得繁盛。只是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常常只走了幾步,額際鼻尖都會冒汗。

天氣好的時候老太太也會出來散散步,和又林搭伴兒。兩個人一個有孕,一個年老,走得都慢騰騰的,倒是很合適做伴。身後跟的人提着茶壺坐褥點心等物,她們走得慢,後頭的人當然也跟着走得慢。遇到小橋、窄路的時候,她們通常得停下來半天,等老太太和又林走過去了才能接着走。遠遠望去一堆人浩浩蕩蕩的在散步。着實讓人忍俊不禁。

又林並沒有因為有孕在身,不出門應酬就不着意打扮自己了。正相反,她現在收拾自己比以前還要精心。這不單是為了自己有個好心情,讓別人看着舒服——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丈夫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是。丈夫對她是很好,頂住大太太的壓力,更抵禦住了自身本能的衝動,沒收房裡人。又林對他不是不感激的。可是再忠誠的丈夫,也不能總讓他看見妻子是個不修邊幅蓬頭圬面的黃臉婆形象,那忠誠也許大概總有一天會消磨光的。

而且這個夫妻相處呢,也要講究投其所好。兩人都做了一年多夫妻了。又林不敢說對這個人徹底了解,可是大概了解還是有的。比如他不挑食,不過如果菜和肉放一起他更偏向於多吃肉。更偏好穿顏色素雅的衣裳,幫又林畫過幾次眉,雖然畫的不是那麼理想和完美,但是幾次畫的並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柳葉細眉,看起來短一些,淺一些。讓整個人看起來很素雅和柔軟。

女為悅己者容,再說,又林本來也不喜歡濃妝艷飾。夫妻倆在這上頭並沒有什麼不和諧的地方。

她陪着老太太慢慢朝前走,這條石子路兩邊栽的都是桂花樹,這會兒還不是開花的時候。到中秋前後,丹桂盛開,這整條路都瀰漫著甜蜜蜜的桂花香。花開敗了,從枝頭落下來,這條路就被桂花鋪滿了。又林有點兒出神,想起去年秋天的時候,吃過了晚飯,朱慕賢和她來園子裡頭散步。經過這條道的時候。朱慕賢哄着她把鞋子脫了,只穿着白絹布襪從上頭走。鬆軟軟的桂花下頭是凹凸不來的石子。花瓣的汁液沾到了襪子上頭,朱慕賢忽然在樹下摟住她,輕聲念:“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又林臉有點兒紅。

老太太顯然誤會了她的臉紅,指着一邊兒的亭子說:“坐下歇會兒。這天兒是有點熱。”

後着跟着的人麻利的撣了桌凳,把帶來的墊子鋪在石凳上,待老太太和又林坐下,又倒上茶。擺好點心。

“昨天郎中來看過,怎麼說了?”

“說快了,讓仔細預備着。”

“東西都預備齊了嗎?”

“早齊了。”又林捧着肚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家裡上上下下的,都為我的事兒折騰,心裡真過意不去。”

“你能平安生產,家裡人心裡就都踏實了。”

又林的骨架小,又是頭一胎,由不得人不擔心。

再說,之前進香出的那件事,一直讓老太太不能安心。老太爺雖然沒有把事情全盤和老妻說,可是老太太畢竟還是知道了幾分。

這是有人要謀害朱家的媳婦,朱家的子嗣。

可恨卻一時查不出那幕後人是誰。

又林這一胎一直都很穩當,她又不是那種嬌滴滴不能吃苦的性子。能預備的都預備了,產房、婆子,藥材,郎中也說了,隨時發動,隨時叫了他來,他這些天就不接別家的外診了。

只要一切順利,沒人房間使壞,應該是可以平安順產的。

有別的女眷也來逛園子,隔着花木,隱隱約約看到有人從遠處走近。花映着人,人映着花,老太太笑着說:“等你得了閑兒,倒是可以把這園子畫畫,我記得你畫畫兒可好着呢。這一二年沒見你動筆啊。”

“也畫了,不過畫的隨意,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

說話功夫,從花間過來的人已經走到了近前,穿着一身淺桃子紅的衣裙,裊裊娜娜的給老太太請安,又給又林問聲好。

是劉姨娘。

又林這還是頭一次面對面的見着她。光聽人說劉姨娘生得好,現在一看,果然名不虛傳。生的是好,眉眼精緻到了十分,行禮的時候那身段兒,那聲音,她能讓朱長安把她帶回京來,還因這件事兒挨了一頓胖揍,果然是有本錢的。

老太太不愛跟姨娘丫打交道,只說:“你自己逛去吧。”

劉姨娘應了一聲,退了兩步,帶着小丫鬟轉身走了。

又林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上來是哪兒奇怪。小英察覺她有點兒心神不寧,和她說話也沒應聲,還以為她是累了。

“奶奶歇一會兒吧?”

又林嗯了一聲,褪了鞋子靠在那兒。忽然問:“小英,你今天也見着劉姨娘了吧?”

“見着了......”小英不知道又林為什麼有此一問,停下手裡的活兒,轉頭看她,臉上滿是不解。

“你覺得她面熟嗎?”

小英納悶:“難道姑娘以前見過她?”

“應該是沒有見過。”又林心中那感覺還是揮之不去。她其實也對劉姨娘也沒有什麼印象,可是剛才劉姨娘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短促。不象是陌生人的目光。

但是她和劉姨娘見過面嗎?

說不定見過。以前她跟着李光沛也去過好些地方,杭州也去過幾次。李光沛去和人談買賣的時候,又林也曾經跟着去上門做過客。劉姨娘是杭州一帶絲綢商人的女兒,那說不定還真見過。

可即使見,也只是匆匆一面,小時候見的,又林是肯定不記得了。劉姨娘看樣子卻還記得她。

又林覺得有些納悶。

不過就算記得,她也沒打算和劉姨娘敘什麼舊情。劉姨娘是妾。妻妾地位分明,又林只能和韓氏打交道,而不能自降身份去和一個姨娘結交。姨娘是什麼?說穿了根本不是主子。甚至不是家庭中一個正經角色。就算生了孩子穩固了地位,一輩子也翻不了身。將來她生的孩子也會認韓氏為母,拜的是朱長安和韓氏夫妻的牌位。妾只是男人解悶消遣的小玩意兒而已。

小英琢磨了半天,她本來不覺得,可是又林這麼一說,她就上了心,一個勁兒回想自己從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劉姨娘。她雖然不是太機靈,可是記性還不錯。想了半天沒結果,還是翠玉看不下去了,把她手裡纏成一團的爛線接過去:“你這想什麼哪?”

“哦。也沒什麼......”

翠玉眼一亮:“難道是想他了?”

小英瞪她一眼:“胡說,誰想了。”

書墨愛對小英獻殷勤這早不是什麼秘密了,這事兒做主子的心裡也有數。要不是又林有孕,可能春天的時候就把小英和書墨的事兒定下來了。翠玉平時可沒少拿這個打趣小英。兩人交情算是最好的,書墨是少爺身邊得用的人,小英嫁了她。照樣在又林身邊當差,不怕會受婆婆的氣,更不怕丈夫敢欺負她——就算小英忍了主子還不會答應呢。

“真不是,”小英拉着她坐下來:“你見過劉姨娘嗎?”

“遠遠見過。”翠玉一邊拆着那團線,一邊問:“怎麼了?”

“今天逛園子遇着她了,奶奶說,這人以前可能在哪兒見過。”

翠玉想了想:“真不說不準。以前咱們家老太太做壽,很多客人都會帶著兒女過來拜壽。說不定咱們家和那個劉家還真來往過。”

“本來我不覺得,可是奶奶一說,我也覺得好象在哪兒見過她似的。”

翠玉還沒見過劉姨娘,她在記人這上頭比小英要強得多。

“要是到家裡來過,說不定我也會有點兒印象。”

這話小英說過就不怎麼在意了,翠玉卻記在了心上,藉著送東西的由頭特意繞路,結果還真見着劉姨娘一面兒。

翠玉既然是刻意打量,就比平時看人多用了幾分心思。那眉眼是能描能畫的,有人妝前妝後的樣差得可大着呢,但是鼻子、臉龐這些總是差不太多。她起先覺得這張臉也沒有什麼出奇,雖然長得算不錯,玲瓏秀氣,可翠玉在於江見過的漂亮姑娘也有不少,多半都是生得很標緻清秀。不說別人,就說他們屋裡的半夏吧,也生得很不差啊。

不過......還真是好象在哪兒見過......回家兩天總算歇過來啦。在外面吃的既不舒坦睡的更不踏實。要不是想着能見着很多作者和朋友,還真不願意去遭這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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