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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佩芸跪在大太太膝邊哭了半晌,訴說自己當初離開朱家也是迫不得己,父親狠心,只想拿女兒攀關係。後娘狠毒,明明知道劉家少爺得的是必死的病卻還硬是把她嫁過去。

總之於佩芸自己絕沒有見異思遷,也沒有想存心欺瞞大太太。

大太太對她的話,其實也沒有一下子就全部相信。可外甥女兒總歸是她看着長大的,相處的時間比和自己親女兒朱玉萱也不差什麼。再說,就算她是想見異思遷,可是嫁過去沒幾個月就守了寡,就算她有錯在先,得了如此報應也差不多了。

於佩芸離開朱家的時候是有些失望的。她本來想着,她現在娘家回不了,婆家的麻煩又沒解決,要是大太太能讓她再回朱家來住就再好不過了。一來,朱家日子舒坦,她早住慣了。一個人在外頭,處處不便,手頭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二來,近水樓台先得月,姨母固然要緊,可更重要的是和表哥把話說清楚。表哥打小就疼她,她犯什麼錯他都從來不怪她,別人責難她的時候,他總是處處幫着她護着她,替她周全。

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他只不過還在生她的氣,就象姨母一樣。等他氣消了,他對她依舊會象以前那樣好。

至於那個毛丫頭,她懂得什麼?她比得上自己跟表哥的情分呢?還是比自己生得好?

剛才朱家的熱鬧體面,並不比出事之前差多少。她覺得自己真是脂油蒙了心竅,當時要是她咬定了不改主意。現在這一切體面富貴都是她的,表哥的妻子應該是她,今天辦滿月酒的那個孩子也應該是從她肚子里生出來的。

理想是豐滿的,而現實是骨感的。

於佩芸託了人賃到的這房子其實離朱家並不遠——桃緣居靠近院牆。牆外就是坊市。於佩芸就在坊市的西南角上賃了個很小的院子住。她左右住的都是外地來的客商,為了買賣方便才在這兒賃屋居住。地方當然不大,也談不上有多精緻。不過比起別的地方來。這裡還是乾淨得多。

於佩芸平時就覺得住在這裡着實委屈了自己,她花起錢來不知節制,手頭本來又沒有什麼錢,很快就捉襟見肘,前陣子甚至不得不典當了首飾。

說來可笑,她典當的首飾,既不是娘家給她的。更不是夫家給她的。而是她還在朱家的時候大太太陸陸續續饋贈給她的東西。那時候朱家富貴,大太太對唯一的外甥女兒又格外心疼,沒少給她好東西。

幸好於佩芸把東西藏得嚴實,沒叫繼母給她算計了去,也沒讓夫家給她昧下了。

看着寒酸的屋子。再想想剛才桃緣居的一派富貴氣象,於佩芸里又是酸楚,又是氣憤,一頭撲到床上,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她的丫鬟添香忙掩上院門,過來勸解:“姑娘,姑娘快別這樣了。今天姨太太不是對姑娘挺和氣了么?我看,隔兩天姑娘再多去幾回,姨太太看着姑娘長這麼大的。哪還能認真和姑娘生氣?等她消了氣,必然會心疼姑娘,姑娘現在這樣的苦日子肯定不會再過多久了。”

外頭有人叫門:“於姑娘?於姑娘可在屋裡?”

聽着聲音是住在她們東邊院里的人。那院子是個商人賃下的,不過他卻不時常回來,住在這兒的是他妻子。

不過別人私下裡也都說,這個所謂的楊奶奶根本不是正頭娘子。正經的楊奶奶在老家呢,這個楊奶奶是楊大爺進京後納的,眾人也就含含糊糊的稱一聲楊奶奶了。

據添香看,這楊奶奶不是什麼好來路,說話拿腔捏調,整天扮得妖妖嬈嬈的,不象正經良家,倒象是勾欄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

但是於佩芸在這裡住着,又沒有什麼出門的去處,也不能整天憋在屋裡,倒是楊奶奶來往了起來。

添香忙去開了門,楊奶奶笑着說:“看着你們一早出去的。剛剛聽見門響,猜着多半是你們回來了。於妹妹呢?”

“我們姑娘屋裡呢。”

於佩芸已經坐了起來,擦凈了眼淚,又撫了撫鬢,楊奶奶已經走了進來。

她剛才隱約聽見哭聲了,現在一看於佩芸臉上還有淚痕,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喲,這怎麼好象是哭了?今兒你不是去吃滿月酒么?還有人給你氣受不了成?”

論起心計,十個於佩芸捆起來都未必是楊***對手。她那點兒事兒早讓楊奶奶掏清楚了,連她今天去朱家,還是楊奶奶出的點子。這種賓客多,她姨母要面子,就會當著人趕她,一來二去的,只要能搭上話,事情總會有轉機。

“也沒什麼......”於佩芸可不想在楊奶奶面前露怯:“姨母待我還是和氣的,比從前好多了。”

“可不是,讓我說准了吧?親姨媽哪能記這麼久的仇?”楊奶奶笑了起來,她嘴唇塗得紅紅的,這一點添香最看不慣。不管以前什麼出身,現在從了良了,那也該改一改舊時妝飾,不能總打扮得這麼......不正經。

“那你......可見着你表哥了?”

於佩芸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她當然是想見表哥的,可是表哥一直在前院兒應酬忙活,託了人想遞信兒,也沒能成。

“他忙着,倒是沒說上話。”

楊奶奶什麼眼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沒見着。

“唉,妹子,不是做姐姐說你啊。你這將來的事兒,三分靠着你姨媽,倒得有七分靠着你表哥。到底他才是你將來的指靠。要是你表哥回心轉意了,你姨媽那兒自然不是問題。”

於佩芸嘴上不說,心裡卻深以為然。

可不是這個理兒。姨媽最疼表哥,只要表哥軟和了,姨媽那兒自然不會與她為難。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姨媽對這個商戶人家出身的小兒媳婦也不是很滿意。

添香出去倒茶,隔着帘子聽見屋裡楊奶奶對於佩芸說的那些話,什麼要用招數拿捏住男人的心哪,多給自己攢點私房,這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兩口子有也得張一張口過一過手。要是以前於佩芸指定聽不進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知道錢財的要緊,楊***話她很聽得進去。

添香不大喜歡楊奶奶,看不上她那作派是一回事,添香總覺得她心數不正。誰無緣無故的會對你這麼好?就是親姐妹,也未必能推心置腹。再說,那個楊大爺也讓添香心裡很疙瘩。有回姑娘去楊奶奶那串門,楊大爺回來了,熱情的過了頭,非得留姑娘用飯。那眼珠子滴溜溜的,總在姑娘臉上、胸口亂瞄。

可是添香的話,現在還不如楊***話那麼好使呢,於佩芸就是愛聽她的。添香提醒過她和楊奶奶來往謹慎些,起碼防人之心不可無,於佩芸倒反過來說了她一頓。

天色漸漸暗下來,各個院子里都開始掌燈。朱家今天熱鬧了一天,送走了客人之後,鍾氏還不能閑着。操辦這樣的熱鬧筵席,前頭各樣事情固然要操心,後頭收尾也不輕鬆。那些從庫里動用的家什器皿還得一樣一樣清點了再入庫,一天功夫都干不完。只能先盡着那些要緊的,比如金銀器,銅器,瓷器,擺設。至於桌凳、家什乃至帳幔痰盂這些,一來物件大不易丟失破損,二來搬抬起來不方便,只能明後天的再一一收拾。

鍾氏這些天既要迎客應酬,又要操持家宴安排人手,這會兒別人的事兒完了,她可還沒忙完,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這麼折騰下來,鍾氏就是身體底子好,也不怎麼吃得消,腰倦得都直不起來。第二天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臉上的疲態縱然用脂粉都遮掩不住了。

老太太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遇到樣的紅白事當家理事的人有多累。當然,手底下管事得力,事先安排的周全的話,是能省些心力的。可是鍾氏畢竟剛接手時日不久,又是年輕媳婦,還不怎麼能服眾,她不得不許多事情都親力親為,這麼一來就繁重得多了,哪怕是條壯漢,也未必扛得住,更何況鍾氏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

老太太着實安慰了她幾句,大意長輩知道你辛苦,你自己也該多多保養,來日方長云云。鍾氏也應景的表示自己年輕不懂事需要長輩多加提點等等。又去大太太那兒說了半日話,交待了幾件事,等回了屋,趕緊上榻上靠着。鍾氏的陪房媳婦坐在腳踏上給她捶着腿,十分心疼:“奶奶也該好好歇歇,可別把身子熬壞了。”

鍾氏哼了一聲:“我也想歇,可是你剛才聽見太太說什麼了?話里話外還說我辦事不周全呢。”

這倒也是。大太太可從來不會體恤人,老太太倒是很好,可老太太畢竟是祖母,隔了一層。大太太才是鍾氏的直接領導頂頭上司......今天各種不順,一個朋友要結婚拉我出去逛了一天買東西,累得我要散架了。新買的外套一次沒穿就被我燙了個洞,那一瞬間真想抽自己嘴巴。。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