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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湯是煨了三四個時辰的,麵條也是擀好了晾在篦子上頭用細紗布蓋着的,一說要吃,下了鍋一滾就熟了,熱騰騰香噴噴的,聞着就讓人食慾大振。李光沛吃了兩碗麵條,還又添了一次湯,肚子飽了,人也暖和了,懶洋洋的打起了呵欠。

“事兒怎麼說的?”四奶奶比較關心這個。

“沒議出什麼來。空口說白話,個頂個能說。一到真金白銀,就全都不吭聲了。”

族大了,外面人看着顯赫,其實族裡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據說以前據到戰敵年月,族裡倒是上下一心度過難關。可現在是太平年月,誰不顧着自己呢?你上趕着攬事兒,族裡人面上誇你,背地裡肯定要說這人真缺心眼兒。

“這倒也是,誰也不願意平白背這麼大包袱。要是孩子人品好也就算了......”關鍵這幾個孩子都隨爹娘,實在不是什麼好苗子。都這麼大,要扳過來可難。再說,誰又不是至親,費那功夫費那個錢有什麼好處?

“其實辦法有,只不過族長礙着面子不肯自己說出來就是了,指望着別人先開口。”

“嗯?”

“族裡頭遠支的,都快數不上關係的破落戶子弟多着呢,鄉里鄉親的,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呢,就給口飯吃,不拘是在鋪子裡頭當個夥計當個學徒,還是幫着誰家跑腿打雜兒收個租什麼的,都餓不着。李光沛鋪子里就有這麼個夥計,說起來也是李家同族,只是關係遠了。一個人乾著活兒養活多病的老娘和弟弟妹妹,很是勤快。去年李光沛還借了他銀子做本錢算他一股,販了一批蜀中來的錦緞。轉手掙了差不多一倍,還了本錢,他剩下的錢夠蓋屋娶媳婦了,對李光沛當然也更死心塌地了。

只要勤懇,願意吃苦花心思花力氣,日子總是能過的。

四奶奶十分感慨,但還不忘叮囑丈夫:“別的就算了。咱家出點錢也沒問題。但是可不能把人弄咱家來。老大就不說了,去年秋天在莊子上調戲佃戶家的閨女,差點讓人拿鍬拍死,這品行實在太差了。還有六丫頭,乾的凈是那沒羞沒臊的事兒,名聲早壞了。”

“我知道,我心裡有數。”

四奶奶有些心疼地摸了下丈夫的額頭:“累壞了吧?這幾天就沒閑下來過。床鋪好了。被窩也暖過了,早點兒睡吧。”

李光沛握着妻子的手,就讓她軟乎溫熱的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每天這麼回來了,家裡熱飯熱菜熱被窩,還有這麼熱乎的貼心的話,在外頭就算再苦再累再煩他也都甘之如飴。

這件事情拖了好幾天,老五家撇下的幾個崽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沒飯吃了可不會自己忍飢捱餓,直接到族長家大門前去哭去了。哭訴沒爹沒娘的苦處,說希望族人可憐可憐他們兄弟姐妹幾個。

族長又給噎得難受。把人召集起來再商量。這次大家倒不象上一樣全裝鵪鶉。眼見事情逼到大門口兒了,再不管一管。保不齊明天就會跑自己家門前去嚎喪去。族長本來顧着面子,可現在面子已經掛不住了,不如快刀斬亂麻。

果然事情的結果和李光沛預料的差不離,兄弟倆一個被打發去了杭州,一個送去了房安鎮的書院讀書。姐妹倆則交給了族裡一位長輩照料。那位長輩算是李光沛的堂姑。她守的望門寡,從十六歲定親,未婚夫死了之後。她就立志守節,一直沒有出嫁,在族中很受敬重。由她撫養這兩個姑娘倒是讓人挑不出什麼刺來。至於她們將來的婚事——那到時候再說,現在誰也不肯提這事兒。彷彿大家都不提,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一樣。

這當然有點掩耳盜鈴的意味,可是換個角度想,有了這樣一對爹娘,這兩個姑娘將來只怕也很難嫁得出去。尤其五老爺不是死了,他是逃了。誰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用什麼方式活着?即使帶了一筆錢財,可他沒有戶籍,沒有個堂堂正正的身份,活法絕對不會光彩,說不定還會作姦犯科——這麼一來誰還肯求娶他的女兒?只怕連兒子也很難討媳婦。畢竟誰家都不想受牽連。

族中人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但是被安排的人當然不滿意。五老爺的長子一向也是遊手好閒的,要他出力掙飯吃,他一百個不願意。可是以前放縱他的父親和溺愛的他的母親已經都不在了,面對族人的安排,他不願意也只能忍氣吞聲。而李心蓮她們姐妹跟隨那位守寡的姑奶奶,日子也並不好過。那位姑奶奶又林見過,她不象李老太太一樣,要奉養婆母,撫養兒女,操持家務。她是全身心投入的在“守寡”,

四奶奶這些日子都把又林拘在身邊兒,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象是生怕自己稍一疏忽,女兒就被誰給拐跑了一樣。這些天出了這麼多的事,等塵埃落定,已經是正月十五了。鎮上的花燈會到了正日子,越發熱鬧。從正月十二日到十六日,鎮上張燈結綵的的,處處都是花燈,家家都放炮竹煙花。

十五是正日子,李光沛也帶了家人兒女出門觀燈,當然,十分低調。他們從後門出來,就直接上了船,河的兩岸都是燈,有人家在門前懸掛着燈籠,有的在樹上系著燈,橋欄上還系著蓮花燈、鯉魚燈什麼的。有的做的考究,但大多數都是紅紙竹篾糊的,紅彤彤的討個喜氣。

通兒被四奶奶抱在懷裡,興奮的左看右看。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這麼晚出門,而且又有這樣的熱鬧看。德林對弟弟炫耀:“這有什麼,我以前就看過!”可他自己的眼睛也快不夠用了。

上年正月十五的時候天氣不好,下着雨,家裡當然不會讓出門,外面也沒有什麼熱鬧。再上一年......德林記不清了,好象也沒有出來。

這回他用壓歲錢買了好些花炮,可惜娘和祖母怕他炸了手,不敢讓他玩。可是能出來看燈,那比關在家裡放花炮玩更有趣。他纏着又林,不停的問東問西,一會兒問這個是什麼,一會兒又問那個東西是什麼來歷。又林打小兒把他給抱大的,很有耐心地一一告訴他。姐弟倆親親熱熱坐在一處說話。四奶奶囑咐着:“可不許亂動,這個天這麼冷,萬一掉下水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老太太笑着說:“難得出來一趟,別老拘束他了。這前前後後都是人,他也懂事,不會亂跑亂動的。”

德林連忙點頭:“是是。”

四奶奶也忍不住一笑。

這些天風波不斷,實在讓人煩心。難得一家人出來賞燈,是應該好好兒開心一次。她轉頭看了一眼,李光沛就坐在她身邊。艙里燈光柔和,大家的面容看起來都顯得朦朧。這麼看着丈夫,歲月留下的風霜的印跡都淡去了,看上去他就象二十年前一樣並沒有改變。四奶奶聽着槳片打水聲,忽然想起剛嫁過來那一年,丈夫也曾經陪自己出門觀燈。小夫妻倆混在人群中,偷偷的手牽着手,其實花燈如何根本都沒有留心,心怦怦的直跳,握在一起的手,掌心出了汗,熱乎乎潮乎乎的。

李光沛也想起了同一件事情,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那會兒人年輕,臉皮也薄。再說,就算是夫妻,在外頭也得相敬如賓,不能有什麼親密的舉止。

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已經兒女成行,也早已經不復年輕。

李光沛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妻子的手,低聲說:“你看,那邊有芙蓉燈。”

那是並頭的兩盞燈,俗稱叫做並蒂蓮的。

德林忽然朝後頭揮起手:“朱大哥,朱大哥。”

又林轉頭去看,後頭一條船的船頭上站着個人,正是朱慕賢。他笑着朝德林也揮了揮手。

前面要過橋,已經有兩條船等在那裡,李家的船也停了下來,朱家的船從後頭趕上。朱慕賢招呼又林:“李家妹妹,你們也出來賞燈?”

“是啊,難得天氣好,外頭也熱鬧。”又林問:“你不用溫習功課么?”

“總看書,只覺得腦子都僵了,祖父硬趕我出來,說讓我換換腦子。”

朱老爺子這是讓孫子勞逸結合呢。說實在的,一味死讀書確實不是個事兒,又林聽說過有苦讀十年的書生,一下場看着試卷,居然一個字都不認識了——除了過度緊張之外,之前的日夜苦讀大概也沒起到什麼良性作用。

“張馳有道,朱爺爺說得有道理。”

朱慕賢笑着說:“正是。出來吹了吹風,看了會兒燈,是覺得思路更清明了。”

李家妹妹說話總是很熨帖,而且她懂的也真不少,沒讀過禮記,可說不出張馳有道的話來。可惜,表妹卻不怎麼喜歡讀書......

朱慕賢很快將思緒轉了回來:“你們這是要去西邊塘灣嗎?我們正好順路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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