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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又裝了點心,讓丫鬟拎着食盒,沿着牆根日頭照不到的地方走。

冬梅忽然聽見嘩喇一聲響,她抬起頭來,一隻大風箏翩然越過了牆頭,輕飄飄的墜下來,正落在她們面前。

牆那邊傳來一個女孩子懊喪的聲音:“你瞧,這可怎麼辦?”

“這有什麼,我去撿回來就行了。”

丫鬟把風箏撿了起來交給又林,那是一隻精緻的大蝴蝶,顏色鮮艷,層次分明,做得着實不錯,但是一看就不是本地產的,帶着濃重的北方特色。

牆頭上探出個頭來——又林眯着眼抬頭看。

喲,倒不是生人,昨天剛見過這人,姓朱,是石伯母娘家的親戚,從京城來的貴客。

他扒在牆頭上,居然還露出一個頗有風度的笑容:“李姑姑好。”

又林笑眯眯地說:“朱公子好。這是你的風箏?”

“是啊,剛才拿出來想看看,不想勾斷線了。”他彬彬有禮兼一本正經地說:“沒嚇着你們吧?”

“沒有。風箏還給你。”

“好好,我過來取。”他頗為靈活的從牆頭上爬了過來,一件淡青的紗衫上沾了好幾塊混着青苔色的泥印。兩腳落了地,他撣了撣袍襟,揖手說:“叨擾了。”

又林忍着笑,把大蝴蝶遞給他:“還你吧。”

“多謝了。”

他把風箏往肩膀上一斜,扯着斷了線頭,靈活的又爬上了牆去。又林半張着嘴,看他爬到牆頭上之後,居然還回過頭來,作揖說了句:“告辭了。”

又林噗哧一聲笑了,指着前面說:“朱公子下次要再撿鞠球、風箏什麼的,直接從這小門過來就行了,喊一下就有人開門,不必再爬牆這麼辛苦。”

這位死要面子的朱少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果然有一扇小門。

他一直完美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有些僵硬地說:“啊......多謝李姑娘指點。”

等他的身影在牆頭消失了,冬梅也忍不住笑了:“這人可真有意思。”

明明還是個頑皮的孩子,卻硬裝出一派規矩的大人模樣。

而且看他遊刃有餘揮灑自如的樣子,一點兒都不覺得有哪兒彆扭。

又林摸着下巴想,看着他文質彬彬的,身手還不錯嘛。可能也是武將世家出來的孩子,和石家的背景差不多。

牆那一邊,朱公子正小心翼翼的把蝴蝶風箏遞給一個穿水紅衫子的姑娘,低聲下氣地說:“別生氣了,這不是找回來了么?”

那位姑娘瞅了他一眼,把風箏拿過來,隨手就給撕了:“讓別人碰過,給弄髒了的我才不要。”

破爛的蝴蝶風箏落在地下,那姑娘轉身走了,朱公子忙跟了上去:“你別生氣,只是李家姑娘撿起來給了我,沒有什麼其他人碰過......”

那個姑娘實在忍不住,轉過頭來:“口口聲聲李家姑娘李家姑娘的,你什麼時候認得她的?怎麼就這麼熟了?”

朱公子愣了一下,看她轉身就走,忙追上去:“李家姑娘......就是前日見過一回,周家的姑娘請她來做客,我正好去書房拿書,就寒喧了一句,其實不熟。剛才風箏就是飛進她家裡頭,遇見了主人家,總得打個招呼吧?”

他不解釋還好,越是解釋,那姑娘臉上的寒霜就越重,眼圈兒也慢慢紅了,摸出帕子拭着淚,走得更快了。

“哎,芸妹,你不要哭啊......這是在旁人家裡,讓人看見了可......”

“你怕讓人看見,你就走!我哭我的,和你有什麼關係?”這位芸妹顯然是氣得不輕:“又是周家姑娘,又是李家姑娘,剛才還說什麼霍家姑娘!你走到哪兒都只想着旁人......”

周家的下人聽着這邊動靜不對,當然不會靠過來。但暗地裡有多少雙耳朵支着聽着就不好說了。

朱少爺真是越解釋越麻煩,簡直要手足無措了。

周榭遠遠也看見了,招手叫過丫頭問:“那邊是怎麼了?”

丫頭小聲說:“那位於姑娘從一來就拉着臉不高興,剛才朱少爺拿了風箏說放給她瞧,結果風箏線勾在石榴樹的枝子上,斷了。風箏飛到李家去了。朱少爺翻了牆過去把風箏撿了回來,於姑娘就鬧起來了。”

周榭搖搖頭:“這多大點事兒,也至於這樣。”

因為哥哥、弟弟和這個朱慕賢投緣,才邀他來家裡的。結果這個什麼於表妹一起跟了來,鼻孔朝天,一副誰也瞧不起的樣兒,對周榭愛理不理的。周榭就算再厚道大方,也和她熱乎不起來。

有什麼了不得的?石姑娘也是京城來的,也沒見傲慢成這樣子啊?丫頭上茶的時候,她先看了茶碗,然後聞了聞味,才接過去,而且沒喝一口就放下了,不知是喝不慣還是嫌棄。

她哭她的,周榭才不要去趟混水。等回頭要告訴哥哥,再不要請這個朱公子上門來了。他人雖然不錯,可他這個表妹活脫兒一張寡婦臉,誰家愛請這樣的惡客上門啊。

那邊朱慕賢千小心萬小心的,終於哄得表妹於佩芸破涕為笑了。只是那隻風箏——朱慕賢他們是來於江鎮做客消暑的,自然沒有隨身帶風箏來。那隻風箏還是表姐石瓊玉的,是在京城劉家老號買的,一隻風箏就是好幾錢銀子。銀錢倒是其次,關鍵是石瓊玉特意把它從京城帶回於江,可見對這隻風箏很珍愛。今天他給拿了出來,結果卻讓於佩芸兩把就給扯壞了,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怎麼和石瓊玉交待呢。

其實他一點兒都不明白,這隻風箏如果不是石瓊玉的,也許於佩芸沒那麼憎惡它,一定要把它扯破了才算。

姑娘們之間這種隱秘的不可言說的嫉妒心,朱慕賢只怕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懂。

石家遷到於江鎮來,於佩芸起先是欣喜的,因為這麼一來,朱慕賢和石瓊玉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於江,就沒什麼機會見面了。可是朱慕賢卻跟着一起來了於江,這下於佩芸可有些不樂意了,非得纏着家裡人也一塊兒來了。

從到了於江她就後悔了,這裡既吃不慣,也住不慣,但是來都來了,也沒有剛一來就鬧着要回去的道理。

牆這一邊的啼笑糾葛,牆那邊的又林可不知道。她和冬梅表姐提了點心給馮煥松送了過來。雖然是至親的父女,可是冬梅和爹一點都不親,馮煥松對女兒的態度也談不上親熱,冬梅頭都沒怎麼抬起來,話也說得聲音特別小。馮煥松則顯得漫不經心,只問了一句冬梅身子好了沒有。

又林在肚裡嘆口氣,姑姑固然不好,馮煥松這個爹也不太稱職。

“這是姑姑讓我們給姑丈送來的,您嘗嘗看?”

馮煥松嘗了一個,隨口說:“很好。”

他的敷衍讓人實在熱絡不起來。

這人有什麼心事?他妻子兒女都在於江鎮,是惦記家鄉的父母?

總不會是為那位吳姑娘的臉擔憂吧?

看他這樣子,又林覺得擔心父母的機率不高,說不定真是在替那個吳姑娘擔憂。

這位馮姑父聽說從未納過妾,又林想,也許不是因為他的品行特別好,對姑姑特別專一。說不定是因為他一直是有賊心沒賊膽,找不着機會。

姑姑一向管他肯定很嚴,而現在姑姑在這件事上不得不吃虧讓步,馮姑父就象是餓了很久的人突然逮着了一碗飯,甭管美味不美味,總之先吞了再說。

哪裡有壓迫,哪裡有反抗。壓迫越沉重,反彈越強烈。

再找不着別的話說,兩人只好從屋裡出來了,到了庭院中間的水池子邊上,又林走得腳酸,就在池邊的樹蔭下坐下來。冬梅剛掉到水裡去過,可不敢坐得太近,自己坐在樹根邊,還喊又林:“又林妹妹,你坐過來些,別滑下去了。”

又林笑着說:“我會鳧水,淹不着我。”

“那也不成啊,受涼了怎麼辦?”

這種三伏天兒......池水都曬溫了,哪會受涼啊。

不過又林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於是往一邊挪了挪。

池子邊種着柳樹。宅子雖然建起來時間不長,但柳樹卻據說是從老宅子那邊移過來的,頗有些年月,長長的枝條一直垂到水面處,

水面上映出來兩個小姑娘的倒影,梳着三丫髻的是又林,梳着雙鬟的是冬梅。

又林有時候都快忘記自己的上一世了。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自己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人,而現代的一切,才是她一場奇幻的夢境。

剛來的時候她不適應,總想着自己是不是還能回去。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漸漸熄了這個念頭,腳踏實地的過起日子來。

“表姐,你在想什麼?”

冬梅回過神來:“哦,我在想......我們可能很快要回家了。”

這倒是。既然協議已經達成,那麼姑姑一家的歸期也很快會定下來,不會長久的留在李家。

對姑姑,表弟,又林是喜歡不起來。但是對冬梅表姐,又林倒是挺同情她的。姑姑太重男輕女了,偏心眼兒偏得李老太太都看不下去。她其實也訓過又林的姑姑,別把女兒真當成賠錢貨,素日里不聞不問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想一想,要是你回到娘家來,我只顧着你哥哥,你侄子,對你愛理不理,根本不關心你的死活,你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又林姑姑被說得抬不起頭。李老太太這個例子舉得實在太貼切了。又林姑姑自己就是回娘家來靠娘、靠兄長給她撐腰的。要娘真的也偏心眼兒只重兒子孫子,她可找誰哭去?

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她有心想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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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大家,整理舊文的稿子,又理了一下活色的脈絡。。。最近手頭事情真心多啊。。

努力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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