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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凍街666號,有血有肉的占星館。om

“客人,請問有什麼可以讓在下服務的嗎?”占星師慢吞吞地吮吸着酸奶,這已是他一個鐘頭以來消滅的第八瓶原味道酸奶了。很明顯,他說話的對象並非坐在肩頭上的真夜,而是佇立在占星館門外的某位客人。

那客人遲疑不決,站在太陽的暴晒下的時間,足夠占星師喝下整整一噸酸奶——只要他有這麼大的肚量。客人彷彿和占星師較量着彼此的耐心似的,默不作聲地站着,不動,也不走。

“先生先生!”真夜誇張地用衣袖掩住口鼻,好像不堪忍受從外而傳來的熏天臭氣,“想想辦法吧!臭死人啦!”

“沒禮貌!”占星師懶洋洋伸出手來,往她的頭頂送出軟綿綿的一擊,“當著客人的面,怎麼可以講出這種話呢?”

“可是......!”真夜受了委屈,乾脆把氣全都撒出來,“你不是最討厭‘男人’的嘛!又臟又臭的,會妨礙我們做生意的!”

“生意?”占星師倏的睜開眼睛,冰綠色的熒光轉瞬即沒,隨即又湮沒在半合的眼皮之下,“你難道都沒有發現,最近一直是生意的淡季。唉!”他幽怨地嘆了一口氣,下面的潛台詞不說真夜也明白:他的肚子餓扁了。

這就是所謂的,理想不得不在現實前面低頭么?悲憤的裂痕不由浮現在真夜那人偶身體的表面,一向視男人為臭蟲、低等生物的占星師先生,如今為了填報自己的肚子,也不得不紆尊降貴,為男性客人提供“服務”了么?就在她哀傷的時候,占星師適時地發話了:

“而且,也算是我們的老熟人......就勉為其難招待他一下吧!”

寂寞牛不是沒有聽顏無月講過占星館的一些故事,儘管她吞吞吐吐有所保留,他還是能從那些描述中猜出大致的端倪。在一個袖珍人偶娃娃的引導下,他平生第一次踏進了占星館的地盤。好奇妙哦,會動會說話的人偶,還有那個端坐在椅子上,嘴裡叼着吸管喝酸奶的男人。寂寞牛幾乎是立刻皺起眉頭,那弔兒郎當的動作簡直和那人太不相稱了!他的氣度是那樣高貴,他的神情是那樣冷漠——不是簡單的冷酷,而是透着歷經滄桑的通透與漠然。他的頭髮半邊黑半邊白,黑如夜,白勝雪。

然而他的嘴裡居然叼着沒喝完的酸奶瓶,還在空中晃晃悠悠!

他的表情越是肅穆莊重,周圍的氣氛越是陰森詭秘,那隻白乎乎的酸奶瓶的存在便顯得越發滑稽可笑。寂寞牛的全副視線都被那隻酸奶瓶牢牢攥住,突然,毫無徵兆的,他的全身起了一陣無法抑止的痙攣。

他開始狂笑,止不住地大笑。他笑到眼淚又從眼睛裡滾了出來,攔都攔不住。

空蕩蕩的教室里杳無聲息,只除了安琳低低的啜泣聲。站在她軟塌塌有如一團破布般身體旁的人,還是白虎。僅僅一眨眼的工夫,剛才那些甜言蜜語彷彿全都煙消雲散,他那冰冷的眼神簡直是個陌生人。

“喂!”他粗暴地喊了一聲,嗓門大得讓安琳嚇了一跳,“哭什麼哭?我又沒有對你怎麼樣!”

聽到他的呵斥,安琳非但沒有閉嘴,反而哭得越來越大聲。此刻的她羞愧得恨不得死去——被強吻——被男朋友看到那樣不堪的一幕——這些倒是其次,關鍵在於,當時的她好像也沉迷於白虎的吻似的,心理的堤防微微現出了一條裂縫,竟有一種隱隱的快感。om~就算現在,她一面哭着悔恨,內心卻過電似的回味着,一遍又一遍。是她太輕佻么?還是,那最可怕的事實......?

她不顧兩人的身份地位學歷的差別,愛上白虎了?

白虎望着心煩意亂的安琳,唇邊不由浮起一絲不屑的冷笑。“這種搖搖欲墜的愛情,破壞了也沒什麼趣味!”他大步走出教室的大門,正巧與一個飛奔而來的女生擦肩而過。女生的身上傳來一陣清爽而久遠的香味。

他頓時停下了腳步,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於是他伸手,叫住了她。

“你好,”他燦爛地笑了起來,一臉率真與誠懇,就像無數的陽光閃耀在他的臉上似的,帥氣極了,“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我的名字叫......”

女孩一臉愕然,不,片刻之後迅速化為不耐煩。她急匆匆打斷了他的搭訕,掉頭就走。比起一個陌生男生的問話,顯然還是好友的終生幸福更加重要。

“......你行!”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白虎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來,自信滿滿的他頭一次遭遇這樣大一個跟頭,這讓他難受極了。不過,隨即他又輕鬆地笑了起來,“算了,反正這一次趕時間。等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語氣猛地陰森起來,寒意從他的每一個字里淋漓而出,“我的名字將會銘刻在她的身體里,一輩子想忘都忘不了!”他搖搖晃晃走出學校,一路上還在自言自語,“果然還要靠愛情吧?不過她是不是過於遲鈍啊?對着我這樣一個魅力百分百的帥哥,居然毫無反應......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女生......糟了,不會是拉拉吧?要是gay我還有自信對付,可是拉拉就......”

此刻的顏無月完全沒有想到,會被背地裡惡意揣測成女“同志”。她滿腦子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寂寞牛和安琳是不是分手了?她衝進教室的時候,只看到安琳一個勁兒地哭,一問三不知。她又給好多人打電話,尋找寂寞牛,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後來協會裡的一個師弟告訴她,好像看到寂寞牛朝冰凍街走去。

占星館!顏無月的心猛地揪緊了。她忙不迭跑了起來,恨不得脅生雙翼。

她只巴望着寂寞牛不要犯傻。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遠遠的,她便看到寂寞牛孤獨的身影,突兀地立在街的中央。那淡薄的影子使得她一時恍惚,與當年第一次在郭沫若銅像下見到的少年重疊在一起。“寂寞牛?”她微弱地發出聲音。

被呼喚的男生沒有一點反應,事實上,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剛才傷心欲絕的樣子,反倒是被幸福的聖光所照耀,沉溺在莫名的快樂中。無論顏無月叫了多少次,寂寞牛還是堅定不移地,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情急之下,她恨不得一把拉住他,這個時候,占星師出現了。

“你不用為他擔心,”占星師說,“從今以後,他的愛情唯有甜蜜與幸福相伴,再也不會有任何煩惱。”

有一瞬間,顏無月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凶極了。“他拿什麼跟你交換的?”終了,她這樣問道,“你不是不喜歡吃男人嗎?”

“是可以讀心的耳朵!”這次回答的是真夜,“這一下,先生就可以不用依靠‘白夏’啦!”

“是聆聽‘真相’的耳朵。”占星師溫和地糾正,“從眼下開始,在他的愛情世界裡,他只會聽到自己想聽到的一切——他的妻子將會愛他,敬他,忠貞不渝,矢志不變,一輩子從一而終。不再有嫉妒,猜疑,懷疑,爭執,紛擾,唯有幸福,”他透出一絲蒼涼的微笑,“一輩子的幸福,多美好。”

顏無月望着他,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牽引着,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她伸出手,一拳重重捶在他的胸前。

“你不喜歡男人。”她低低說道,“你可以不作這次生意。”

他搖了搖頭,“有時候,生意不隨人。你要知道,是他自己上門的。”

再一捶。“你可以拒絕。”她的聲音嗚咽了。

又一次搖頭。“你不明白,”他說,“就算沒有我,他總有一天,總有辦法實現自己的願望。人類,總是聰明到能夠得償所願。”

占星師感到她的小拳頭越來越無力,越來越軟弱,最後,停在他的胸口不動了。她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浸潤着他的大衣。

“如果......如果......”顏無月結巴起來,她在心裡醞釀著如何開口。如果我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代價,你能夠為我實現願望嗎?哪怕只有一天?

只要寂寞牛愛上我......

占星師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為人知地搖了搖頭。“寂寞牛選擇的愛人是安琳,”他說,“他付出了雙耳,我就必須保證他的權利。”

他將手輕輕籠在顏無月的身上,彷彿在為她遮風蔽雨;他感到她在他冰涼的懷裡不住起伏,瑟瑟發抖的身軀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柔弱無助。他想告訴她,寂寞牛僅僅是她漫長生命中短暫的一段風景,是點綴她的藍天的一朵白雲;她曾為了他駐足欣賞,然而,他們註定只能擦肩而過,繼續尋找自己旅途的終點。寂寞牛已經為自己選定了一望無涯的愛情之路,而她,註定還要在漫漫人海中尋找。這些道理他好想現在就告訴她,可他心裡也清楚,即使他什麼也不說,一天後醒來,幾十天後醒來,成百上千天後醒來......總有一天,顏無月會忘記她此刻所受到的傷害與痛苦,會重新抖擻精神,進入下一段感情。親身經驗告訴了他,時間的潮水會沖淡一切東西的痕迹。

他只希望,這一天能越晚越好。

他的餘光掃向屋內桌上那一雙整齊新鮮的耳朵。寂寞牛錯了,大錯特錯。

病的不是耳朵,而是他猜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