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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兩件憾事

風漫不經心的從東方吹過來,也在漫不經心的告訴人們冬天已經遠去。冷冽的北風已經離開,從東邊吹過來的風就算再大也沒有了如冬天刀子一般的威力。只是風卷過戰旗的時候,那呼啦呼啦的抖動聲依然有力。

因為之前說了幾句錯話,所以夏侯不讓有些尷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裴矩,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緩解尷尬的話題。

裴矩倒是並沒有在意,他探頭往城牆外面看了看,微笑着對夏侯不讓說道:“一會兒我就要出城去見見是不是王伏寶父子真的已經伏法,大將軍可要多照拂......一旦外面有什麼異動,大將軍可別立刻關了城門把我丟在外面。”

“這怎麼可能......”

夏侯不讓訕訕的笑了笑,隨即拍了拍胸脯說道:“裴大人只管放心,只要我夏侯不讓站在這洺州城牆上,就算外面的人真存了謀逆的心思,我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您困於危局之中。便是持三尺青鋒拼了這把老命,我也會將您平安接回城中來。”

“有夏侯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裴矩笑了笑,走到夏侯不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貼着夏侯不讓的耳際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陛下心裡小心謹慎是必然的。咱們做臣子自然更要小心謹慎一些......陛下是一棵參天大樹,而咱們不過都是樹蔭下庇佑的小草罷了,大樹在,小草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樹要是不在了......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呃......裴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夏侯將軍可是天下間第一等的聰明人,老夫說的什麼意思自然明白。”

裴矩笑了笑,轉身往城牆下走去。

夏侯不讓看了看裴矩的背影,又看了看城外那些夏軍士兵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自覺的喃喃重複了一遍裴矩的話:“大樹要是不在了,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

小草就算再強壯,靠自己依然擋不住烈風冰雹......除非......再找一棵大樹。

他急忙轉頭去看裴矩,想追上去問個清楚。可這個時候,裴矩已經下了城牆走到城門口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夏侯不讓往下看的時候恰好裴矩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夏侯不讓似乎是看到,裴矩的嘴角上帶着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厚重堅固的城門吱呀一聲被緩緩的拉開,卻只是打開了一條僅僅能容納一人出去的縫隙。即便如此,城門洞里的守軍還是緊張的將手裡的連弩端平,一旦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將會毫不猶豫的把連弩的弩匣射空。

裴矩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擔心,他臨出門前甚至還仔細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只帶着兩個親信隨從,信步而行的出了大門一直走到城外夏軍前面。

跪伏在地上的王咆抬起頭看了裴矩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王伏寶卻不露痕迹的對他微微搖頭,然後兩個人同時低下頭沒有再看裴矩第二眼。強裝鎮定的小宦官吳編看着裴矩一步一步走過來,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水。

他本想笑一笑來緩解自己緊繃著的神經,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笑出來的樣子有多難看。

“奴婢給裴大人見禮,一別月余,裴大人......又精神了不少了。”

吳編儘力讓自己保持着平日里說話的樣子,可身子卻忍不住輕輕的顫抖着。他本是個沒經歷過刀兵之事的閹人罷了,此時後面短刀戳在腰畔哪裡還能鎮定的下來?當日在清漳夏軍大營里那一夜殺戮,讓他見識了什麼才叫人間至凶之事。

他本來看不起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可現在卻明白,這個世界上再大的天災,只怕也不及那些士兵們手裡的刀子災難造成的災禍大。

“都尉出城一趟,倒是清瘦了一些。”

裴矩笑了笑,對吳編點了點頭道:“這次都尉為大夏立下大功,陛下那裡的賞賜必然是少不了的。回宮之後,想來嘉獎褒賞也會隨即而來......只是陛下讓老夫問問都尉,為何帶兵回城?!”

為何帶兵回城!

這六個字就如同在吳編耳朵里炸響了一聲春雷,震的他心神一陣搖晃。

“叛賊......叛賊王伏寶父子二人勾結燕雲賊試圖作亂,奴婢帶着旨意將其緝拿之後,唯恐燕雲賊將其救出所以才帶兵回都城。大人您也知道,清漳大營,和燕雲賊的人馬之間只隔着二三十里路,萬一走漏了什麼風聲丟了叛賊,奴婢在陛下面前可不好交差。”

“老夫明白。”

裴矩微笑着點了點頭,緩緩在王伏寶身前蹲下來。

他看着王伏寶的臉,用極低的聲音似笑非笑道:“大將軍倒是好大的手筆魄力......看捆在大將軍身上的這牛筋繩子倒是結實的很,據說鋒利的刀子也難以輕易割開。可老夫還是忍不住想......牛筋繩子縛得住一位朝廷的大將軍,卻不知道是否縛得住一位已經不在朝廷的大將軍。”

這話聽起來有些拗口,似乎也有些廢話的意思。

但王伏寶卻抬起頭,認真的說了一句話:“咆兒在京城多蒙裴大人照拂,他方能不死。今日進城之後,也望裴大人在滿朝文武面前說幾句公道話。”

是滿朝文武面前,不是陛下面前。

......

......

就在大營中一棵枝條上已經吐滿了嫩芽的垂柳下,李閑輕輕撣去衣服上沾染上的一絲塵土,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知世郎王薄,眸子里的意味讓王薄渾身不自在,不寒而慄。

“罪臣可以帶路直搗洺州,洺州城防罪臣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而且此去洺州一路上的城防關隘罪臣也能儘力叫開,畢竟罪臣身上還帶着印信......不會令人生疑。”

王薄儘力讓自己的語氣摯誠一些,卻不敢一直看着李閑的臉。

“你這人倒是有些意思,逃命還不忘帶着自己的官職印信。”

李閑笑了笑道:“不過還不夠......此去洺州不過七八百里的路程,且沒有什麼險要難攻之處。即便沒有你騙開城門難道孤就打不下來?若是你能騙開的是洺州的城門,或是能讓孤刮目相看。”

“罪臣可以!”

王薄嗅到了一絲生機,怎麼可能放過。

“罪臣出洺州之際就已經和裴矩商議好,一旦奪了王伏寶的兵權就向殿下您投誠。這件事殿下若是不信,待攻克洺州之後可與裴矩對質......有裴矩在洺州為內應,要想打下竇建德的都城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和裴矩約好的時辰暗號只有罪臣一人知曉,還請殿下您給罪臣一個立功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說,沒了你孤肯定不能攻下洺州?”

“罪臣不敢!”

王薄以頭觸地道:“罪臣只是覺着,既然罪臣可以幫殿下儘力不損兵折將就拿下竇建德的都城,殿下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