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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北竇建德的領地武陽縣縣城的城牆上,李閑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緩緩的將視線看向東南,他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似乎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

但他卻清楚的知道,在東平郡鄆城,一場血戰不可避免,徐世績自從做了燕雲寨軍師後所面臨的最激烈的一場戰爭已經展開。李閑對徐世績有信心,也足夠信任,將燕雲寨的近七成人馬都交給他來指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李閑的胸襟。

對於在能信任人的時候信任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李閑絕對不會吝嗇於付出信任。

這話說起來有些拗口,但是李閑性格上的真實寫照。

鄆城

戰況慘烈的讓人難以置信,從清晨到中午,半日的時間內小小的鄆城不高的城牆外,夏軍的屍體已經堆積了幾層。從攻城一開始指揮進攻的任東成就沒打算試探,五千人的隊伍被他分成幾個進攻梯隊輪流上陣,無縫隙進攻是對於士兵們體力和勇氣的一種考驗,而當進攻的兵力遠多於守城的兵力時,這種考驗在守城一方顯得尤為艱難殘酷。

鄆城內有伏兵,可不知道為什麼,夏軍的進攻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時辰,城牆上險象環生,可徐世績就是不下達增援守軍的命令。更奇怪的是,洛傅指揮不足兩千人的守軍已經廝殺堅守了這麼久,明顯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他依然沒有向城內的徐世績求援。從清晨廝殺到中午的燕雲軍已經疲勞不堪,他們不知道城內還有大批的同袍攥緊了拳頭心如刀絞的默默注視着他們,如果知道的話,或許他們的勇氣和毅力已經崩潰。

尤其是在鄆城西門,這一段的城牆相對低矮一些,夏軍的進攻尤為猛烈。而其他城門也被蘇定方調遣人馬堵住,雖然沒有猛攻卻斷斷續續的發動着衝鋒,以至於其他幾個城門的守軍根本就不可能分出兵力去支援西門。一旦分兵支援西門的話,攻打另外幾門的夏軍就立刻會把佯攻變成強攻。

從清晨到現在,洛傅一直帶着他的親兵在城牆上來回奔走,哪裡出現了缺口他立刻就帶着親兵撲過去支援,連續廝殺了兩個多時辰,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的洛傅感覺自己的胳膊酸痛的幾乎抬不起來,但他的眼神卻依然明亮。

他身上的衣甲早就被血泡透了,血順着他的衣甲不斷的流下來,他在城牆上來奔走的次數多了,城牆地面上出現了一條被血塗成了紅色的小路。

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水,洛傅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夏軍的第四次進攻緩緩的退了下去,而在退下去的夏軍身後,接替上來進攻的隊伍已經列隊上前,洛傅很清楚夏軍將領打的什麼算盤,蘇定方就是要用這種車輪戰把守軍的勇氣和體力全都消磨殆盡。這不是什麼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蘇定方確定鄆城內的守軍極少,所以他才會用這種恃強凌弱的戰術,他就是在心理上和身體上讓燕雲軍都變得絕望,兵法上對這種以強搏弱的戰術往往形容為獅子撲兔。

可洛傅看着城外再次鋪天蓋地而來的夏軍沒有絲毫懼意,嘴角上的笑容雖然疲憊卻帶着濃濃的不屑輕蔑。

“告訴士兵們!”

洛傅回身吩咐了一聲:“再擋住夏軍一次進攻,援兵必到!”

他看了一眼看起來依然是空蕩蕩的城內,眼神堅定。

而與此同時,站在一處院落中的徐世績沒有看向城牆方向,即便他看過去也看不到那裡發生的慘烈激戰,他站在這裡已經一動不動兩個多時辰,從城外的喊殺聲響起來的時候他就站在這裡,只是他的表情卻顯得有些怪異,最初夏軍開始攻城的時候,他的眉頭皺的很緊,沒有刻意去掩飾心中的擔憂。可越是到了後來,夏軍的優勢越來越明顯,他的眉頭卻漸漸的舒展開來,到夏軍第四次進攻退下去的時候,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

“成了”

徐世績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回身吩咐親兵道:“告訴伍天錫,準備好廝殺。”

似乎是聽到了他這句話,靠在城牆上胸口不斷起伏着的的洛傅也緩緩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成了”

半日的強攻依然沒能打破僵局,在西門這段城牆外,夏軍已經丟下了至少一千具屍體,這讓任東成心裡的憤怒越來越大。當他下令將負責第四次進攻的千人隊替下來的時候,吩咐帶兵第五次進攻的別將杜理道:“如果再拿不下鄆城,你我一同到大將軍面前自裁以謝罪!”

杜理咬了咬牙,使勁點了點頭。

他不是蘇定方的親信,但他知道如果今日拿不下鄆城的話,只怕自己的前程也就到了盡頭,他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進攻不利,蘇定方會以作戰不利將自己的官職奪了,甚至藉機殺了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一個將領要想清除掉軍中與自己不同心的手下,在戰場上下手絕對讓人說不出一點問題。

“將軍放心!拿不下鄆城,我讓人提着我的腦袋回來見你!”

這句有血性的話讓任東成心裡生出幾分欽佩,雖然他對杜理沒什麼好感,但這句話卻無限度的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所有的隔閡,在這種時候都會自動的煙消雲散!

“你若打不下鄆城,我陪你一塊割腦袋!”

任東成大聲道:“我的親兵何在!”

他身後的百十名親兵立刻整齊劃一的應了一聲,聲音極洪亮壯闊。

任東成指着杜理大聲道:“你們全都跟着杜將軍,他殺到哪兒你們就陪着他殺到哪兒,如果他戰死了,你們全都自殺陪葬!今天,你們都是他的親兵,聽到了嗎!”

“喏!”

百十名親兵昂首應了一聲,隨即在親兵校旅率的帶領下大步走到杜理身後,每個人都沒有絲毫懼意,他們的手握在腰畔的橫刀刀柄上,握的很緊。

“多謝將軍!”

杜理眼睛一紅,隨即大聲吼道:“都給老子聽着,我絕不會死在你們身後!是男人的,跟老子把鄆城內的燕雲軍殺一個乾淨!今日若是拿下鄆城,老子挨着個跟你們喝血酒!”

“殺!”

杜理暴喝一聲。

“殺!”

第五次進攻的近兩千名夏軍士兵爆發出一聲震天大吼,士氣如虹。

與此同時,在後面督戰的蘇定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對身邊的親信蘇磊說道:“沒有問題了。”

蘇磊點了點頭道:“已經打到這個程度,鄆城內是絕不可能再有伏兵的。這次進攻必然能攻破鄆城,城牆上的守軍已經沒幾個人了,如果有援兵,絕不會到了現在還不出來。誰都看得出來,城牆上的燕雲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去吧”

蘇定方擺了擺手道:“攻破之後不要收俘虜,一個不留全都殺了。讓士兵們去殺,損失了這麼多人,士兵們心裡的怨氣戾氣必須得出一出。再沒有什麼事比得上殺人更能發泄,今日......讓他們隨意去殺,就算把俘虜都剁成肉泥我也會視而不見。”

......

......

杜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回身看了一眼,跟着他一塊殺上城牆的夏軍士兵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人,包括任東成的親兵在內,還有他自己的親兵近二百人跟着他爬上了城牆,然後迅速的控制了一塊區域,準備守在這裡保護後續的士兵登城。可他沒想到的是,那些看起來已經疲憊不堪的燕雲軍竟然如此兇悍。明明那些燕雲軍士兵看起來已經疲憊不堪,可到了現在竟然還沒有一個人後退畏縮。

那個穿鐵甲的燕雲軍將軍帶着一百多個士兵殺過來,試圖將杜理他們從城牆上逼下去。雙方都如紅了眼的野獸一樣撲在一起,一口一口撕咬着對方的血肉。沒多久,這一段城牆上就堆滿了殘缺不全的屍體。

“殺!”

杜理咆哮了一聲,揮刀向那個鐵甲將軍殺了過去。

洛傅已經疲勞到了極致,雙臂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抬不起來。可他臉色依然平靜,喘息聲中也沒有一絲恐懼。

當的一聲,兩個人手裡的刀子相撞後碰出一片火星,他們兩個的身子都搖晃了起來,手臂軟軟的垂下來,看樣子誰都沒有力氣再出第二刀。

“杜理堅持住!”

正在這個時候,蘇定方的親信蘇磊帶人爬上了城牆,他將嘴裡叼着的刀子抓在手裡,喊了一聲之後沖向杜理這邊。此時的洛傅已經渾身沒了力氣,看着那一刀斬向自己額頭卻連躲閃的力氣都沒了,他在心裡嘆了一聲,緩緩的閉上眼。

當的一聲!

一條長槊出海的蛟龍一般從洛傅的身後探出來,一槊磕飛了蘇磊手裡的橫刀,長槊一擺,槊鋒迅疾如電的在蘇磊的咽喉上一掃而過,一條血線驟然出現在蘇磊的脖子上,在他脖子里的血還沒噴出來之前,那長槊又刺入了杜理的心口。

握着長槊的手驟然攥緊,長槊揚起後猛的一掄,掛在槊鋒上的杜理竟然直接被甩下了城牆,只怕屍體會被摔個支離破碎。下一秒,長槊如龍般殺入夏軍士兵中,在那持槊的將軍身後,數不清紅了眼的燕雲軍士兵狼群一樣撲上去。身穿紅色戰衣的夏軍士兵和身穿黑色戰衣的燕雲軍士兵狠狠的撞在一起,血浪猛的翻騰了起來。

洛傅緩緩睜開眼,看着那手持長槊的將軍虎入羊群一樣將面前的敵人接連挑翻。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洛傅釋然的笑了笑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穿上盔甲,比穿儒衫果然順眼的多。”

他喃喃的說了一句,伸手解下來酒囊灌了一大口。嘴裡的血和烈酒一同入喉,火辣辣的一路燒進了胸腹中。

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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