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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是我的

伏虎奴臨死前昂着下頜說爺叫伏虎奴,出身鐵浮屠,他臉上的得意和驕傲讓人心生感觸,明明已經要死了,明明被人一刀剖開了肚子腸子流了一地,明明敵人的腳已經踏在了他噴血的胸膛上,可他為什麼臉上還是那麼得意自豪?

因為三個字,鐵浮屠。

當年他們兄弟百餘人跟着張仲堅下山浪跡天涯,從他們離開那座山寨踏上風塵路開始他們就是驕傲的,他們因為自己身為鐵浮屠一員而自豪着。無論是在江南還是在塞北,哪怕是在燕山上血騎和鐵浮屠近乎全軍覆沒的時候,他們依然是驕傲的。他們是鐵浮屠騎兵,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騎兵。

他們身上背着一個賊字,但他們無一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伏虎奴從不曾想過自己能終老此生,他的兄弟們在另一個世界等他,他知道自己早晚會踏上那條被人稱為黃泉的路,走過那座被人稱為奈何的橋,看橋對面的彼岸花,尋找鐵浮屠兄弟們的身影。

伏虎奴曾經不止一次和李閑說過,如果奈何橋上真的有一個叫孟婆的人端着一碗**湯等他,那他就一腳將那孟婆踹到河裡去,哪怕被鬼差投入畜生道也絕不會喝那碗讓人遺忘前世的孟婆湯。就算投胎做了豬牛狗馬,也絕不能忘了兄弟們的涅,也絕不能忘了兄弟們的情義。

他說活着的時候自己身邊有割捨不下的兄弟,如果死了也有一群割捨不下的兄弟,所以對於他來說無論是活着還是死了其實都一樣,活着是和活着的人團聚,死了是和死了的人團聚。

他從來沒有說過怕死兩個字,大家也都知道他真的不怕死。

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伏虎奴心裡還是沒有怕這個字。他只是有些遺憾,去年過年的時候在山腰那些空墳前,他和張仲堅等人給鐵浮屠和血騎的兄弟們上香敬酒的時候說過:兄弟們別急,不是老子不想你們,而是老子得看着安之將楊家的天下捅出幾個大窟窿,看着安之在長安城給兄弟們修一座陵園的時候,老子就去找你們喝酒。

他遺憾的是,沒能看到安之捅翻了楊家的江山,沒能看到安之在長安城裡修一座巨大的陵園。

他是帶着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不是懼怕。

阿史那虎臣在一腳踏在伏虎奴胸膛上的時候就忍不住有些憤怒,因為在這個胸膛被剖開了的敵人眼睛裡沒有一點恐懼,他曾經殺過無數人,他是突厥四大金帳將軍中殺人最多的一個,也是四大金帳將軍中武藝最好的,所以他看慣了別人匍匐在他腳下哭泣求饒,看慣了別人狗一樣搖尾乞憐。

兵敗之前,他也殺了不少漢人。從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眼神在臨死前竟然那麼平淡,從沒有一個人臨死前還會一臉的得意驕傲。

所以,他割下了伏虎奴的頭顱啐了一口吐沫,啐完了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和一個死人計較這些,其實還是輸了,落了下乘。敵人已經死了,死的時候沒有懼怕慌張,而自己侮辱一顆人頭真的說不上是什麼磊落光明的舉動。

就在他有些懊惱自己不應該表現那麼小氣的時候,一桿長槊從斜刺里戳了過來。

阿史那虎臣身子猛的向後一仰,手裡的彎刀向上一磕將長槊盪了出去。他直起身子向一側閃開,抓住戰馬的韁繩翻身躍了上去。才坐好,那長槊如影隨形一般又刺了過來,槊鋒上還掛着血珠,顯然,之前有不少人死在這條長槊的槊鋒之下。

阿史那虎臣身子側開,彎刀順着槊桿切下去′刀在槊桿上摩擦出一連串的火星,瞬間,那刀子就到了握着槊桿的手掌不遠處。

持槊的正是鐵獠狼,真真切切看到了伏虎奴戰死,鐵獠狼感覺斬在伏虎奴身上的那一刀也捅進了他自己的心裡,撕裂般的疼痛中他的心在不住的顫抖。那是他的虎奴兄弟,那是與他生死與共的虎奴兄弟!

雖然鐵獠狼不是鐵浮屠出身,但自從燕山上一戰之後,血騎的人和鐵浮屠的人早就已經融為了一個整體,血騎和鐵浮屠被燕山上的血粘在一起撕都撕不開。

看到伏虎奴的頭顱被人拋出去的那一刻,鐵獠狼的雙目驟然變得赤紅!

彎刀擦着槊桿斬落,鐵獠狼眼睛立刻就睜圓了。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握着槊桿的手已經被彎刀斬落,但這種貼着槊桿壓刀切下的刀法,鐵獠狼早就見識過!所以他立刻鬆手,側身,閃過刀鋒之後手一探將落下去的長槊又抓在手裡,然後槊桿橫掃鐵棍一樣砸向那突厥將領的脖子。

見對方竟然避開了自己的刀子,阿史那虎臣眼前一亮。

“來的好!”

他大聲喊了一句,然後刀子一旋割向鐵獠狼的咽喉。

兩個人距離已經拉的很近,所以用長槊的鐵獠狼反而落了下風。他的長槊變招和彎刀相比要慢上不少,他知道自己這一槊在砸中那突厥人之前,敵人的彎刀一定會捅穿自己的脖子。

可他沒打算躲,也沒打算變招。

從對方出刀他就看得出來,自己的武藝和對方相比差了不止一籌。如果拼着自己被刺死也能砸斷對方脖子的話,他願意這樣去做。

“瘋子!”

阿史那虎臣低聲罵了一句,身子向前一趴躲過槊桿,他手裡的彎刀毒蛇一樣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刺過去,中途突然變招斜着一撩將鐵獠狼的胸前切開,一股血瀑布一樣噴了出來,鐵獠狼的鐵甲竟然擋不住阿史那虎臣的彎刀!

是隕鐵!

鐵獠狼心裡驟然一緊。

......

......

刀子切豆腐一樣將鐵獠狼的胸甲切開,留下了一道狹長的巨大的傷口。草原人之所以喜歡使用彎刀,是因為彎刀在馬戰的時候,藉助戰馬衝擊的慣xìng在敵人身上留下的傷口更大,刀子有弧度,和敵人身體的接觸時間變長,從切入到抽出遠比橫刀割出來的傷口要長,這樣的傷口即便不是一刀致命的,也會因為止不住血而讓人喪命。在這個時代,這樣的重傷比直接死亡更可怕。

若不是鐵獠狼的反應絕對夠快,這一刀勢必能如切開伏虎奴的胸腹一樣將他的肚子剖開。

兩馬交錯之後,鐵獠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

足有一尺長,肉翻在鐵甲外面,猙獰的口子里血一股一股的冒出來,若是再深兩分內臟就會流出來。

他身子猛的一顫,握着長槊的雙手開始變得無力。

強撐着將對面衝過來的狼騎士兵戳死,鐵獠狼勒住戰馬調轉過來,卻發現自己身後的四五個親兵已經被那突厥將領砍翻,他將長槊掛在得勝勾上,將戰裙撕下來一塊勒住傷口,然後將橫刀從腰畔抽了出來。

和對方近戰,長槊反而吃虧。

他策馬衝過去的時候,阿史那虎臣也轉身沖了回來馬交錯的一瞬間,橫刀和彎刀撞在一起,當的一聲,鐵獠狼手裡的百鍊鋼刀竟然被輕而易舉的斬斷,彎刀又順勢在他的肩膀上抹了過去。肩甲被切開,傷口深可見骨。

鐵獠狼的手臂失去力氣,橫刀落地。

他衝過去之後立刻被自己的親兵護住,親兵隊正手忙腳亂的幫他包裹傷口的時候,阿史那虎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彎刀,當他發現彎刀上被崩出來一小塊缺口的時候立刻皺緊了眉頭。

“該死!”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表情變得越發猙獰起來。

百鍊的橫刀還是足夠堅硬的,竟然傷到了他的隕鐵彎刀。

阿史那虎臣因為彎刀受損而變得暴怒,催馬衝過去直奔鐵獠狼。鐵獠狼麾下的幾個親兵上前阻攔卻沒人擋得住,只片刻間就又有三四個親兵被阿史那虎臣砍翻落馬。鐵獠狼咬了咬牙,從身邊親兵的手裡將橫刀奪了過來催馬沖了過去。

兩個人的第三次交手頃刻間結束,雙馬交錯而過,沒有金屬相撞的脆響只有一聲極輕微的聲音,鐵獠狼手裡的橫刀再一次掉落了下去,隨着橫刀掉在地上的還有一根拇指。沒了拇指,他無論如何也握不住了刀柄。

鐵獠狼勒住戰馬,咬着牙將連弩從腰畔取了下來,瞄準了阿史那虎臣的背影扣動了機括,幾支短弩接二連三的激shè而出。聽到了機括聲,阿史那虎臣立刻俯身躲過了弩箭,他暴怒的轉身,催馬又沖向鐵獠狼。

鐵獠狼連續扣動機括,十二支短弩全都傾瀉-了出去。

阿史那虎臣揮刀將所有的弩箭斬落,然後一刀斬向鐵獠狼的脖子,而這個時候,shè空了弩匣的鐵獠狼還沒來得及將長槊取下來看着那刀子就要斬在鐵獠狼咽喉上的時候,一支破甲錐嗖的一聲飛了過來瞬息而至!

阿史那虎臣眼神一凜,用此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轉身劈刀。當的一聲脆響,那激shè而至的破甲錐竟然被他一刀斬落!

他轉身往遠處看去,只見一個黑甲將軍眼神yīn冷的看着他。

在那黑甲將軍的手裡擎着一張鐵胎弓,而在他身邊的親兵則雙手捧着一顆血淋淋沾滿了塵土的人頭。那黑甲將軍阿史那虎臣不認得,他卻認得那顆人頭正是不久之前自己剛剛割下來的。

“鐵大哥回來!”

李閑將鐵胎弓交給身邊的親兵,然後緩緩的將腰畔那柄巨大而狹長的黑刀摘了下來。

“侯君集!”

“雄闊海!”

李閑冷聲道:“各領一軍左右繞過去將突厥人的萬人隊後路截斷。”

“秦瓊!”

“你帶人把突厥人的軍陣給我切開。”

他將黑刀緩緩舉起指着阿史那虎臣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殺盡那些突厥人,這個人...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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