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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壽正在逼着老鹹魚不能好農知農,那就在別處使勁來湊功績的時候,朱瑩正帶着朱宏和朱宜,在臨時嚮導觀濤小和尚的指引下,饒有興緻地登馬騮山。

順便說一句,給大小姐帶路這樣一個光榮的活計,原本是輪不到年紀最小的觀濤,那些年輕的和尚們甚至都想用打擂台的形式來確定優勝者。然而,這一切都敵不過朱瑩妙目一掃,最後衝著一個矮小的光頭勾了勾手指。隨即,從小都沒出過藏海下院幾回的觀濤就被選中了。

用其他人捶胸頓足的話來說,就觀濤那自己都會迷路的本事,讓他給大小姐帶路?簡直是白瞎了!而且,這麼個**歲的孩子,估計連女色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都不懂,對着個絕色佳人有什麼用?他們也不是想干別的,可整天悶在藏海下院,看看美人也是好的!

可選中觀濤的朱瑩卻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她雖說並不在意被人tōukuī容貌,當然堂堂正正被人看就更不怕了,可她卻很在意嚮導有沒有跟在她身邊的價{顏}值。觀濤雖然不是那種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但長得虎頭虎腦,很有些憨憨的,正對了她的脾胃。

馬騮山這座滄州地面上唯一的小山,如果放在後世,科學界津津樂道的是其火山地質學的地位,然而放在如今,民間津津樂道的是其上望海寺的香火,是山上令人稱絕的風景。此時,觀濤就一邊走,一邊懵懵懂懂地充當嚮導。

“師父說,這山上有皇陵,是漢時一個小皇帝的父親的。那小皇帝好像……好像叫漢質帝,被權臣毒死的時候,就我這麼大而已,所以師父說,當皇帝其實也很可憐的……”

朱瑩聽着聽着,臉上表情頓時變得很古怪。當皇帝很可憐這種話,一般平民百姓好像是不會這麼想的吧?

大多數百姓都幻想着自己能當皇帝,然後買豆腐腦的時候能夠喝一碗,倒一碗,整天香甜的白面烙餅管夠,在他們看來,皇帝的日子不過如此。但正因為百姓如此淳樸,從皇帝到朝臣,方才應該時刻自省,不負民心——當然,這話不是她說的,而是出自太祖語錄。

心裡忖度藏海這當著和尚卻操心皇帝的做派,朱瑩便惡狠狠地想到——果然那個胖和尚與那條老鹹魚一樣,全都很可疑!話雖如此,她卻沒有遷怒於身邊的小和尚,反而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觀濤那光潔的腦袋,笑問道“漢質帝為什麼會被權臣毒死,你知道嗎?”

“不知道。”觀濤憨憨地搖了搖頭,“師父沒說過。”

朱瑩頓時莞爾。此時山上香客和遊客漸多。華服美飾的她便猶如鶴立雞群,異常奪目,也不知道多少人偷tōukuī視,見她粲然一笑,他們的目光頓時更加移動不了。更有士子或昂首挺胸,或高談闊論,還有人心不在焉,分心偷聽她說話。

“漢質帝八歲即位,在他之前,是年僅兩歲就去世的漢沖帝。而掌權的,是漢沖帝的嫡母梁太后,更準確的說,是梁太后的兄長梁冀……”

朱瑩雖說在京城被某些看不慣她的千金們譏笑是草包,但大小姐該讀的書還是讀過,只不過不喜歡的東西前看後忘,喜歡的東西卻是聽一遍就能記住。比方說葛雍給她講的史書小故事,她此時娓娓道來時,那就像極了當初葛雍給她講課時的語氣。

於是,四周圍普通的鄉民們僅僅是不明覺厲,可那些自詡為飽讀詩書,上來瞻仰漢時遺迹,弔古傷今,試圖說服自己只是懷才不遇的書生們,那就簡直喜出望外了。

能夠遇到一個才華和美貌兼備的美人,何其不易?

沒人覺得,用講故事的方式複述史書,這算不得什麼才華……美人從來都是有優待的。

當朱瑩將漢質帝被鴆殺的故事講完,觀濤已經是眼淚汪汪,很為那個聰明卻被權臣毒死的小皇帝惋惜。就在這時候,旁邊卻傳來了一個聲音“漢質帝既然看出梁冀跋扈,就應該隱忍不發,等待時機。在朝堂上因為一時憤怒便嚷嚷此乃跋扈將軍,實在是不明智。”

側頭望去,見是一個搖着摺扇的年輕士子衝著自己微微頷首,彷彿風度絕佳的樣子,朱瑩眉頭一挑,隨即微微一笑“那你覺得,漢質帝又該如何?”

那年輕士子看到美人一笑,骨頭就酥了三兩,等聽到這一句,他更喜出望外“當然是應該學漢桓帝,假裝放縱,伺機而動,發現宦官可用,就利用他們將外戚梁氏一舉誅滅……”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朱瑩就笑吟吟地說“是啊是啊,漢桓帝假裝放縱,然後利用一群宦官殺了梁冀一黨,可到頭來又生怕被一群宦官捏在手心裡,扶植起了另一群宦官,讓宦官來對付宦官,於是最終成功控制了一群心思各異的狗,倒是確實耍弄得一手好權術。”

見朱瑩將漢桓帝曾經重用的那群宦官比作是狗,又說漢桓帝耍弄得一手好權術,那年輕士子登時覺得遇到了人生知己,那簡直是喜出望外。

“沒錯,姑娘簡直是評點得犀利入骨!漢桓帝藉助宦官殺了驕橫跋扈的外戚梁冀,接下來既然知道該抑制這些貪得無厭的宦官,那麼就應該趁機再把這些宦官連根拔除,然後換上忠厚之輩,如此在內有忠奴佐助,在外有賢明士大夫輔佐,何愁帝業不興,何來黨錮之禍?”

“簡直荒謬!”

他這慷慨激昂的話還沒說完,迎頭而來的四個字就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

其餘士子原本還羨慕此人擅長表現,竟然和這絕色美人話語投機,可沒想到剎那之間,美人兒就翻了臉!而一旁本來聽到複雜之處就已經有點發懵的小和尚觀濤,則是被朱瑩這驟然怒喝給嚇了一跳。

“桓帝利用了宦官的內部矛盾,鼓動其中一群人去殺了外戚,這一招驅狼吞虎確實不錯,事後削權也確實應該,甚至接下來在宦官中扶植多座山頭,也沒什麼不對。他是以外藩入繼大統,文官們最初本來就不支持他,他幹嘛要反過來討好那些一事無成的士大夫?”

朱瑩想起那時候葛雍對自己說桓靈二帝時的口氣,竟是不知不覺也學着葛老太師當年的口吻,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那些士大夫沒能殺得了梁冀,桓帝組織宦官殺了,單憑這一點,他就有資格瞧不起那些在朝上夸夸其談,在梁冀面前卻唯唯諾諾的傢伙!更何況這些傢伙和他扶植的那些宦官對立,卻也不過是因為利益受損,裝什麼大義凜然!”

“不過是因為宦官專權,就意味着皇權大興,沒人願意再回到當初被皇權壓制,噤若寒蟬的年代而已!就算桓帝真的用上一群老實忠厚的閹奴,那群士大夫照樣能找出打擊他們的理由!說什麼閹宦禍國殃民,他們自己的親友子侄裡頭,禍國殃民的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