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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

哪怕不知道此時高叫冤枉是否有作用,但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齊員外就算是硬着頭皮,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哪怕這長蘆縣衙里據說在昨天就已經被狠狠清洗了一遍,從長蘆縣令許澄以下的很多官吏甚至差役都被關了起來,可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就是之前朱廷芳選的孫主簿,也只不過是在一堆爛透了的官吏當中矮子當中拔高子,並不是說人就乾淨到哪裡去。因此,他乾脆發狠似的叫道:“我齊家積德行善,滄州城中人盡皆知,朱將軍和張博士卻聽信叛賊所言把罪責都推到我和其他人頭上,我不服!”

趁着預想到的銳騎營兵馬沒有一擁而上將他拿下,自己還有開口的機會,他幾乎想都不想就抬手指着朱廷芳身後侍立的小花生,提高了聲音說:“朱將軍你敢說,你身後那個不是一直跟在賊首冼雲河身後的小子?你能把如此小叛賊都放在身邊,卻信不過我等士紳?”

“若是照着朱將軍和張博士這幅做派,叛賊可饒,但激變良民的我們卻是死路一條!那事情簡直是奇哉怪也,一群叛賊,也能自居良民?更何況如今安然呆在長蘆縣衙里的各位,你們難道就不曾激變良民?想當初許縣尊在的時候,不曾派你們去彈壓?”

“把那些紡工打得頭破血流的不是你們?在那些人家門前潑大糞寫上刁民二字的不是你們?但這又如何?那些刁民本來就不識好歹,不服管束,而我們不曾偷,不曾搶,每一分錢都來得正正噹噹。至於張博士你剛剛指斥我們的這些罪名,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人證呢?物證呢?”

在齊員外那聲色俱厲的辯解……又或者說反擊之下,其他幾個剛剛已經做好脫兩層皮打算的老頭兒也立時醒悟過來。既然主動認罪認罰的蔣大少顯然也難逃囹圄之災,甚至死活都操之於他人之手,那他們還不如擺出一副鐵骨錚錚的樣子。

至少在亂事已經平息的情況下,朱廷芳也好,張壽也好,總不敢殺了他們示眾!

朱家雖說深得皇帝信任,可在朝臣中間卻也是樹敵眾多,之前就曾經遭到無數攻擊。他們就不信朝中那些朱家的政敵不曾緊密盯着滄州局勢的變化,不會抓住這個機會!

聽着這一聲高似一聲的質問,張壽側頭看見小花生面露慌亂,而不遠處侍立的那些差役,卻發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本來就是故意把小花生帶來的他突然輕輕撫掌,滿臉讚歎地說:“不錯不錯,生死之危果然能讓人迸發最大潛力,我聽得都不禁心生憤懣,更何況他人?”

“朝中御史們應該向齊老多學一學話術,也不至於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卻因為詞窮而理屈,最後不得不黯然退場!”

齊員外沒想到張壽竟會突然這麼說,掃了左右其他人一眼,他不得不壓下心中那股說不出的不安,朗聲抗辯道:“我說的本就是事實。滄州這場民亂,誘因眾多,若沒有我等,那些叛賊說不定也會bàoluàn……”歸根結底四個字,關我何事?

他這話還沒說完,陡然聽到外間傳來了巨大的喧嘩,彷彿是有很多人聚集到了縣衙外頭。曾經歷過一次莫大民變的他登時心生寒意,到了嘴邊的話忍不住吞了回去。而那些之前被“精選”出來的差役們,也不禁面面相覷,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懼。

朱廷芳太過於託大,先前跟隨大皇子那一百名銳騎營士卒,被他派去分別看守眼前這六家人的宅子,而剛剛抵達滄州的那兩百人,則是派去了行宮“守衛”大皇子,以及以冼雲河為首的幾十個叛賊,再加上今天捉拿的那些個犯人。

就連他的那些精幹隨從,也被朱家那位二公子和大小姐給帶出去一大半,如今身在縣衙的恐怕只有十幾個人。

若是外間再有民變……就憑眼下這點人手,怎麼應付得過來?他們身上當然不幹凈,不會被眼前這兩位扔出去平息民憤吧?

最初外頭那喧嘩和吵嚷亂七八糟,彷彿還有些讓人聽不清楚,但隨着聲音漸漸統一,如朱廷芳這樣耳力卓絕的,漸漸分辨出了那不斷重複的字眼。很快,不但是他,就連張壽、小花生、齊員外等人,甚至是那些差役,也全都聽清楚了。

“請欽差大人為滄州百姓做主!”

齊員外等人登時臉色變了,而那些差役的臉色也變了。可讓他們更加魂飛魄散的是,朱廷芳竟然呵呵一笑,隨即站起身一彈衣角道:“這還真是新鮮,難不成是滄州城中又出了什麼讓百姓憤怒到圍堵縣衙的大案?既然你們恰逢其會,那就隨我和張博士一塊去看看吧。”

說到這裡,他根本不給其他人拒絕的機會,厲聲喝道:“來人!”

頃刻之間,張壽就只見一列清一色行頭的大漢魚貫而出,扶刀肅立,即便就只有區區十幾個人,卻仍有一股縱橫睥睨的氣息。隨着朱廷芳一點頭,齊員外等人絲毫沒有反抗能力就被輕輕鬆鬆一個個架起,而緊跟着,那幾個差役身前也站了七個人。

儘管刀未出鞘,人未出手,但在那七個人的虎視眈眈之下,幾個差役卻不由自主雙股戰慄,最終在那凌迫感十足的目光注視下,乖乖跟隨着大步在前的朱廷芳和張壽往外走,甚至因為後頭有人跟着而不敢故意拖延。

直到眼見快要到了縣衙大門口,那嚷嚷的聲音漸漸更加清楚了一些,聽着雖說人多,但理應也就是幾十上百人頂天了,不至於有個幾百上千,他們方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只要人不多就好,只要不是又一堆亂民妄圖佔據縣衙就好……誰能想到一群他們平日里可以隨便欺壓的低賤百姓,竟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鬧上門來,都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門外的人聽着,若有冤屈、苦情等等要訴,那就全都退開門前三步,等本將軍出來再細細稟明,若開門之際,門前三步仍有閑人,以衝撞官衙論處!”

隨着朱廷芳一聲令下,本來緊閉的縣衙大門被緩緩拉開。這一刻,除卻心裡略有些數目的張壽和朱廷芳,其餘人不禁都一顆心提了起來。朱廷芳固然已經有言在先,但天知道外頭那些人會不會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到時候一股腦兒衝進來?

尤其是被人押着,不得不位於最前頭的齊員外等人,隨着兩扇大門緩緩拉開,看到了一雙雙怒瞪的眼睛,感受到了有如實質的怒火,他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請明威將軍為滄州百姓做主!”人群中,一個大嗓門的人叫嚷了一聲,隨即就排眾而出,大步走上前,指着齊員外的鼻子怒罵道,“就是這老匹夫霸佔寡婦,奪人田產,更是將其一雙兒女送入所謂善堂撫養,善堂管事逼他們日夜勞作,累死了那個年僅七歲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