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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把張壽送到了縣衙這種安全地方,阿六再去送信時,自然沒什麼後顧之憂。有朱廷芳和朱瑩兄妹在,有來自趙國公府的三十多個護衛,他可不相信還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刺客闖進來。而且,花七也許還留在京城,但也許已經悄悄潛入了滄州城。

而朱廷芳親自帶路,把張壽安置在了縣衙後頭官廨中一個清幽的小院子,隔壁就是他和朱瑩住的地方。雖說兄妹在家中時早就是一人一個單獨的小院,但出門在外,他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而且朱大哥不覺得自己之外還有誰能看的住朱瑩,至於張壽……

這小子大概會在朱瑩打人的時候遞刀子,又或者幫忙踹兩腳!

而張壽眼看朱瑩被朱廷芳拖走審問去了,他就招呼小花生進了屋子。這裡大概原本就是官廨中的客房,從床鋪到被褥全都是嶄新的,桌椅也都收拾得纖塵不染,只是牆上的字畫嘛……是賈寶玉很討厭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但和縣衙這種氛圍非常相宜。

張壽卻不覺得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有什麼腐臭味,他又不是賈寶玉這種享受富貴卻又沒能力擔起家業責任的公子哥。所以他轉了一圈,見書架上都是四書五經,他知道往來此地的客人多半是讀書人,很符合進士出身的縣令許澄的交際圈,繼而就在圓桌旁坐了下來。

等他想起跟進屋的小花生時,一扭頭,卻只見人正在認認真真地掃地,可掃來掃去也沒見掃出灰塵來,頭已經快垂到地上數灰塵去了。見這一幕,他忍不住笑道:“小花生,我從你叔爺把你借過來,是想要藉助你這個小地頭蛇了解一下滄州,不是為了讓你當隨身小廝。”

小花生頓時站直了身子。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隨即磨磨蹭蹭去放好了掃帚,這才上前小聲說道:“我是覺得六哥那麼能耐,張博士你覺得我沒用,回頭攆我回去……一天不知道雲河叔到底會是怎麼個結果,我是不會回去的,我賴也要賴在這兒!”

張壽頓時被小花生給逗樂了。尤其是這小傢伙還曾經男扮女裝騙得大皇子團團轉,他就越發覺得好笑。於是,指了指對面的凳子示意人坐下,他就直截了當地說道:“滄州城裡,曾經和大皇子以及長蘆縣令許澄勾結,經營工坊的那幾家人,你都給我好好說說。”

小花生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對張壽有用,這樣也許張壽就會好好想辦法給冼雲河脫罪,因此,他立刻打起精神,一五一十地開始仔細解說各家情形。

“本來還有不少小作坊,還有自家就有紡機的機戶,但大皇子來了之後,和幾家最有錢的大戶勾結在了一起,再加上有許澄這個狗官牽線搭橋,鎮壓局面,那些小作坊和機戶沒地方賣棉紗,漸漸的就只能去給他們做工了。”

“如今開工坊的總共五家人。西城首富蔣老爺,南城的齊員外,還有……”

小花生一家一家認認真真地介紹,他也確實年輕記性好,每家都有些什麼人,誰管家,誰做官,誰紈絝……他全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最讓張壽覺得可貴的是,小傢伙並沒有因為對冼雲河的傾向性,就拚命攻擊那幾家,對各家族人的介紹倒是頗為客觀。

“對了,這幾家人也算是滄州大戶,那麼平時可曾做過善事?”

張壽只不過隨口一問。他從來不覺得做善事就能抵消一個人的罪惡——畢竟很多人不過是為了打消罪惡感才去做善事,動機已經不純,更有些人不過是為了塑造一個善人的形象,也好麻痹大眾而已。然而,小花生的反應,卻激烈得讓他大為意外。

“善事?他們當然做過善事,不少人還在外頭標榜自己是大善人……去他娘的大善人,那是披着人皮的狼!”

當小花生再也維持不住鎮定,破口大罵的時候,隔壁院子里,朱廷芳看着自己那坐立不安的妹妹,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張壽是出來公幹,而且還有我在,你就為什麼非得跟來?就算祖母和母親都縱着你,你也該想想,這會讓外頭人怎麼說你們兩個?”

“只要我們高興就好,還怕別人說?”朱瑩輕哼了一聲,隨即就不情不願地說道,“是宮裡傳來的消息。坤寧宮明明被封閉了,可皇后還是不知怎的聽說了大皇子被挾持的事,於是發瘋似的要找皇上理論,最後雖說太后親臨,說一定會把大皇子弄出來,可她還是……”

還是兩個字後,朱瑩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極其煩躁不安的表情:“她還是不信,差點一頭撞在坤寧門上!太后一怒之下回宮去了,她最後終於不鬧了,但卻有一句話傳了出來。她說,阿壽害得她的兒子那麼慘,不得好死……你說她都這麼詛咒了,我能放心嗎?”

朱廷芳壓下心頭那股急怒,沉聲問道:“我應該最多只比你早出來一天……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你前腳剛走,後腳就發生的!”朱瑩理直氣壯地說完這話,就氣哼哼地說,“當然就算沒這件事,我也肯定會跟來瞧瞧。阿壽這是第一次出這樣的遠門,萬一你不顧念郎舅之情,看他的笑話不幫他怎麼辦?有我在,大哥你肯定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你即便丟出來這麼一件大事,但歸根結底還是借口!我就這麼像是沒事給准妹夫使絆子的貌似兇惡大舅哥嗎?

朱廷芳又好氣又好笑,可面對朱瑩,他也確實是無計可施。他只能勉強板著臉道:“爹在你出來的時候應該吩咐了你都聽我的吧?可你今天才到第一天,就捋袖上陣打了那幾個惡霸地痞,就算張壽不在乎你這千金大小姐的形象,你也好歹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他苦口婆心地說著,可不多時就發現朱瑩已經開始環目四顧,一臉敷衍和嫌棄的樣子,朱大哥就不由得以手扶額,心想自己這個大哥有這樣的弟弟和妹妹,也不知道是前世里造了什麼孽。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板著臉繼續充當念經的和尚,直到朱瑩無奈舉手投降。

“好好好,大哥你都說了這麼多,我都聽!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這還不行嗎?”

嘴裡這麼信誓旦旦地答應了,朱瑩還是站起身來,振振有詞地說:“阿壽第一次騎馬趕這麼久的路,我得去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的馬術還是我教的呢,我這個當老師的都覺着顛得渾身疼,他怎麼受得了……大哥你也不要一天到晚忙公事,我還等你給我找個大嫂呢!”

她說著就嘿然笑道:“二哥的婚事都已經有眉目了,大哥你可沒剩多少時間了。你要是再不努力,可別怪我到時候和祖母和爹娘商量,把你拉出去給人家相看!”

沒等朱廷芳氣得罵人,大小姐就已經如同蝴蝶一般輕盈地閃了出去。等到了隔壁,她見院子里空蕩蕩的,屋子裡卻有說話聲傳來,想了想就躡手躡腳走上前去,可到了門前時,她卻重重咳嗽了一聲以澄清自己沒聽壁角。果然,大門頃刻之間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