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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台和滄州的風波如何,雖說自有各路渠道通報京城,但朝中上下卻着實顧不上。

一來國子監已經風波連場,從前管着率性堂的國子博士楊一鳴黯然退場,竟是連外放學官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因病”致仕;二來皇帝決定擴建國子監六堂,力求能夠容納更多的監生聽講,這筆款項由內庫撥付,但這樣的撥付卻也有一個先決條件。

皇帝姑且同意了兵部尚書陸綰的辭呈,同時對公學之請亦是一口允准,因此勉勵國子監監生以教化為己任,在國子監分堂逐一重新擴建期間,凡正在擴建的那一堂監生,全都分給陸綰,用於在京畿各處巡迴授課,以至少教會學生讀寫兩百字為限。

當然九章堂監生也一樣有任務,他們需要去教授算學基礎。但由於九章堂的監生本來就沒有多少,他們也就被人理所當然地當成了皇帝一視同仁的添頭。就和半山堂那些也同樣領受了相同任務的貴介子弟一樣。

這道旨意一下,國子監中簡直是炸了鍋,朝中也是一片嘩然。江閣老的一個門生直接搬出了大名鼎鼎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加以勸諫,然後……他就被孔大學士拿出的太祖語錄給砸了回來——太祖親自斷句,孔夫子的原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誰也沒想到,原本只是國子監的一樁爭端,須臾竟是變成了朝中兩位閣老的角力。就連張壽本人也沒想到孔大學士竟會突然跳出來,與江閣老直接扛上了。然而,想到之前臨海大營那密信事件涉及謀害孔大學士,卻還沒個下文,他大概理解人家的怨氣,也就作壁上觀了。

而對於半山堂的監生們來說,往日這樣朝中亂仗的當口,他們一定會幸災樂禍地於各處酒樓食肆指點江山,可如今他們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從那一天紀九等人匆匆忙忙地帶回了半山堂分堂試名為徐黑子出題,實為皇帝聖心獨運的大消息,誰敢怠慢?

眼看分堂試只有不到三天了,這一日中午,張壽在那鐘聲中宣布下課時,立刻就只見呼啦啦一群人圍上前來,其中為首的就是滿臉堆笑的紀九。

“老師,我們想問一件事,回頭這國子監分堂試,最後是按照成績分,還是按照人數分?”

聽到這個問題,張壽不禁呵呵一笑:“按照成績分則如何?按照人數分又如何?”

雖然張壽直接把問題又輕飄飄地推了回來,但紀九卻看到了某種苗頭,不禁暗自振奮,連忙賠笑說:“按照成績分,那無非是達到某個成績的人,全都能入第一堂,乃至於第三堂,剩下的才會按照術業有專攻進第二堂,最後那一批去軍中操練。而如果按照人數分……”

他頓了一頓,這才彷彿有些躊躇似的說:“比如老師本來就決定,第一堂只招收三十人,又或者四十人,那麼就只取前三十或者四十,餘下的就算成績不錯,那也只能黜落。”

紀九知道身後不少人都對各種科舉考試的錄取標準不甚明了,因此乾脆解釋得簡單易懂。果然,說完之後,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大片恍然大悟的聲音,而張壽卻對他笑了笑。

“當然是以成績為限。若是有一百人的成績都達到了認可為優良的標準,那麼這一百人全都划進第一堂又何妨?如果成績只有十個人能達到標準,那第一堂就只進十人。說到底,就和之前的月考和年考一樣,考核的只不過是用心與否,上進與否,黜落從來不是目的。”

聽到張壽這樣的回答,紀九哪怕早就有所猜測,心情還是不禁有些微妙。

限定人數,意味着張壽想要讓外人看看自己是如何鐵面無私,寧缺毋濫;而如果只是限定成績,那麼,照之前月考歲考的成績來看,除非是那十幾二十個實在無藥可救的人,其餘大多數人都至少能得一個中,第三堂保底,就是第一堂,留個五六十個人也不在話下。

也就是說,此番分堂試,正如張壽剛剛所說,確實並不是以淘汰為目的。

而不只是紀九聽懂了,其餘人也都聽懂了,當下不禁歡呼了起來。而張壽直到這聲音漸漸停歇了下來,這才似笑非笑地說:“我還當你要問,張琛摔斷了腿在家休養,張武張陸人在邢台,朱二離家出走,他們四個的成績該怎麼算呢!”

此話一說,偌大的半山堂再次鴉雀無聲。齋長和兩位副齋長先後缺席,而後代齋長朱二也突然出幺蛾子離家出走,據說趙國公府的那位當家人趙國公朱涇火冒三丈,派出人手四處尋找,眼看找尋範圍已經遍及京畿,挖地三尺。對於這種情況,背後猜什麼的都有。

紀九隻覺得張壽那目光彷彿別有深意,他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打哈哈道:“張武張陸他們是奉欽命公幹,這自然是國事為重。張齋長正月里意外受傷,錯過考試也是沒辦法的,至於朱二郎……等趙國公府的人找到他之後,再補考也無不可……”

“兵無將而不動,蛇無頭而不行,既然朱二郎幾天都沒下落,半山堂也得換一個代齋長。”說到這裡,張壽就笑眯眯地說,“紀九郎你一向成績優異,又頗有威望,這代齋長就你當吧。”

我?

紀九頓時驚訝到了極點,幾乎想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請張壽再次確認。

張琛是什麼人?秦國公獨子,未來的秦國公,當初張壽在翠筠間設館時就在門下的學生之一,據說親信程度僅次於陸三郎。那是京城紈絝之中的頭面人物,囂張跋扈少人敢惹。

朱二是什麼人?趙國公嫡出的次子,雖說不成器,但身份擺在那兒,再加上又是張壽的未來二舅哥,哪怕很多人對其心有不服,可看在朱家和張壽的面子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可他呢?區區一個庶子,還不是張武和張陸這樣早早就投在門下,算得上同甘共苦的舊班底,就算他一貫成績尚可,怎會輪到他去當這個齋長?當初翠筠間那班人會甘心,會答應?

他不敢多猶豫,趕緊低下頭道:“學生才疏學淺,哪裡能夠擔此重任?就算老師一時半會沒辦法選出一位代齋長,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半山堂中……”

紀九這話還沒說完,四皇子就開口說道:“不用算我和三哥了!父皇說我和三哥經義底子太糟糕了,以後得在宮裡正兒八經地先把經史學好,在半山堂只能呆到分堂試之前為止。”

說到這裡,四皇子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張壽,這才小聲說道:“以後老師的課,我們只能看他編的那些課本了。”

三皇子雖沒說話,但臉上同樣儘是不那麼甘心的表情。從趙園回宮,皇帝就把他們拎到面前,不輕不重地教訓了一番,最後卻告知了他們這個決定。他為此和四皇子想盡辦法懇求,但最後卻依舊沒能讓父皇收回成命。為此,他只覺得自己唬人時那一絲得意實在愚蠢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