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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會首早就見過阿六,而且對於這個時時刻刻跟在張壽身後,如同影子一般的少年,他自認為已經給予了足夠的重視,不但派人去打聽其來歷身世,武藝傳承,甚至還去派人打聽人的喜好以及性格。然而,除卻阿六飯量大這一點之外,其餘的他什麼都沒打探出來!

他只知道人是個難得的少年高手,到底有多高就不太清楚了,可眼下阿六的突然出現卻已經充分說明了人究竟有多高……因為這廣東會館可不是紙糊的地方,門外有守衛,一重重院落也都做了相應的防戍,甚至還布設了警示用的銅線和銅鈴。

因為落腳在他這裡的往往是廣東籍的富商豪紳以及官員,誰都希望保證安全。可現如今,給他在圍牆上布設銅鈴以及其他機關的那傢伙誇下的海口他還記得,阿六卻已經直接闖到他面前了!要知道,方青剛剛是壓根沒走兩步於是去而復返,阿六卻明顯是從外頭進來的!

他早已吩咐過,至少這一重院子,今天務必通報了他才能放人,護衛們不至於陽奉陰違!

然而,宋會首還來不及整理好心情和表情,然後和這位少年不速之客打招呼,大剌剌進來的阿六瞥了還趴在春凳上的宋舉人一眼,卻是先開了口:“打完了嗎?”

這四個字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正是阿六往日對待外人時的態度。宋舉人和方青雖說習慣了,可此時一個是羞於回答,一個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而不熟悉他的宋會首,此時此刻聽着只覺得這好似興師問罪,想要解釋,又覺着這顯得自己太弱勢,可不解釋……他把原本寄居在張園的宋舉人和方青都給綁回來,興許就已經得罪了張壽,如今阿六從天而降,他要是不解釋清楚,人會不會也倒過來把他拎回去?

雖然張壽好像不是那麼強勢無禮的人……可今天來的是阿六啊!

權衡再三,宋會首最後只能賠了個笑臉:“我這只是氣不過家裡侄兒恣意妄為,所以一時手段過激了一些。也就是用去了刺的荊條敲了他幾下,如今想想,確實是有些衝動了……”

沒等宋會首把話說完,阿六就直接打斷道:“也就是說,打完了?”

他壓根沒注意自己這問題讓宋會首和宋舉人同時尷尬得無以復加,見他們不回答,他就看向了方青。結果,曾經被阿六炮製過,知道這少年瘋起來有多可怕的方青,幾乎毫不猶豫地就立刻把自己的腦袋點得如同小雞啄米,隨即還特意回答道:“打完了!”

廢話,這就是沒打完,他也得說打完了啊!否則萬一這少年較真起來,真的讓宋會首把沒打完的給打完,宋混子豈不是還要再吃一番苦頭?雖然他和宋混子不對付,可也不會這麼坑人,他以後得學學宋混子的心黑手狠!

得到了方青這樣的回復,阿六就若無其事地舒了一口氣:“那就不用太夫人的帖子了。”

此話一出,剛剛還在想阿六來意的宋會首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抱着一絲僥倖探問道:“小哥說的……難不成是趙國太夫人?”儘管他自己都不相信宋舉人能有這樣的面子,讓那位太夫人拿帖子吩咐阿六過來撈人,但此時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唯一的可能了。

阿六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故弄玄虛,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是啊,本來朱大公子要拿他的帖子,但太夫人搶先了。”

什麼叫太夫人搶先了?自家這個最會混日子的侄兒什麼時候還和朱家大公子朱廷芳搭上了關係?宋會首隻覺得自己一個頭漸漸有兩個那麼大,就連此時宋舉人那瞠目結舌的樣子,在他看來都變成了裝模作樣。可他偏偏沒辦法發火,還只能擠出笑容和人周旋。

“就為了廣東宋氏這點家事勞動太夫人,真是……”

然而,這一次他仍然沒能把話說完,因為阿六再次認認真真地打斷了他:“太夫人捎話說,縱使宋舉人有千般不是,他是皇上看中的人。”

這一次,宋會首登時打了個大大的寒噤,可他沒看到的是,春凳上還沒爬起來的宋舉人也一樣像打擺子似的瑟瑟發抖。皇帝看中的人這種說法實在是太驚悚了!哪怕不是那種最嚇人的可能,可他和皇帝也正面打過交道,只看出了某種嫌棄,哪裡有半點賞識的意思?

然而,阿六卻沒有給宋會首解釋這是怎麼回事的心情——或者說他只管負責傳達,壓根就沒想解釋,此時來也來了,話都傳到了,他就到了宋舉人旁邊,隨手一揪把人給拎了起來。

雖然他身材比宋舉人更矮小,但此時在宋會首和方青看起來,他那個輕輕鬆鬆的動作就和老鷹捉小雞沒什麼兩樣。而宋舉人自己也嚇了一跳,想要掙扎卻又生怕惹惱了這個小魔頭,等腳踏實地之後就趕緊告饒道:“六哥你高抬貴手,我還能走路!”

阿六卻並沒有依言放手,而是先看了一眼宋舉人的尊臀,見上頭還能看出斑斑血痕,分明那幾下挨得不輕,他就沒好氣地說:“方青,過來扶着他,該走了。”

方青哪敢不聽阿六的話,再加上宋混子今天確實被打得挺慘,他就算從前對人有再多的氣,那也都出完了,當下就趕緊上來扶着宋舉人往外走。而阿六卻留在原地不動,直到兩人已經出了屋子,他才扭過頭,認認真真地端詳着宋會首。

儘管年紀一大把的宋會首在商場上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猶如阿六這樣完全看不透的——因為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之中,你根本琢磨不出對方想要什麼,於是就沒辦法投其所好,趁虛而入!

他唯有努力鎮定心神,讓自己顯得氣定神閑,可接下來阿六隻用三個字,就讓他破了功。

“為什麼?”

宋會首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擠出了一個茫然的笑容:“什麼為什麼?小哥你問的是……”

“為什麼綁了他們?”阿六把問題問得更明確了一些,見宋會首張了張口,似乎打算解釋,他就伸手打住道,“別說是家族事務,也別說痛恨他不求上進,我要聽真話。”

阿六雖然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但那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種,你要不說真話,我就逼你說的意思。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宋會首隻覺得腦袋有些空白,雖然還是能勉力找出此時興許能矇混過去的理由,可他卻本能覺着,在這個少年面前最好別玩弄太多花樣。

他沒有把剛剛在方青面前說過一次的借口再拿出來說,而是嘆了一口氣道:“我這侄兒這次在京城做的事情,讓不少人都覺得面上無光,甚至連幾個廣東籍的老大人都授意我教訓教訓他,所以我不得不做個樣子。”

見阿六皺了皺眉,明顯不滿意,宋會首知道這個解釋還不夠,當下只能迅速合計了一下,隨即強笑着又添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