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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之前罵閣下豪門家奴,狗仗人勢,是我出言不遜。”

雖說剛剛在張壽麵前時先小意賠情,再直抒胸臆,最後低頭認錯,但李三兒之前從華四爺口中得知自己放狗咬的是兩個舉人時,心中就已經嚇得不輕,這會兒被方青追出來,他已經做好了萬一不行就再次磕頭認錯的準備,可沒想到人家竟是……反過來向他道歉了!

被壓在心底的那點不痛快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誠惶誠恐。畢竟,雖說如今風光了有錢了,但在有功名的讀書人面前,李三兒到底還是覺得矮一截。

自知自己也有錯,還是大錯,他慌忙深深一揖回禮道:“方公子言重了,是小人一時得意忘形,忘記了約束大黑才是。而且方公子罵狗仗人勢其實沒錯,大黑可不是仗了小人偏愛,這些年老是把自己當成葉子胡同一霸?總之,您千萬別再說道歉兩個字,該道歉的是小人!”

方青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嘲諷甚至被謾罵的心理準備,可此時聽到這誠懇之極的賠禮道歉,不知不覺直起腰來,他頓時有些面色怔忡。他心情複雜地盯着李三兒,最終再次做了一揖,這才轉身就走。

不要用衣冠容貌取人,更不要認為那種貌似凶神惡煞的人就一定粗鄙。更不要看着風流儒雅的人就為之心折……他明明已經有過很多次教訓,可為什麼從前卻一直都執迷不悟,直到這一次來到京城方才終於醒覺過來?

是不是如同宋混子對他說的那樣,從前他的師長們都在利用他衝動冒失的特點,於是放任他在前頭當馬前卒?還是宋混子只不過是信口雌黃,污衊那些他曾經非常敬愛的師長們?

李三兒見方青就這麼轉身離去,剛剛根本來不及對人那躬身一揖還禮的他頓時有些心虛,東張西望之後就下意識地攔住小花生,從隨身錢囊里掏出一把銅錢就遞了過去。然而,對付外城那些地頭蛇以及南城兵馬司時無往不利的這一招,卻在小花生面前完全碰了壁。

見小花生態度堅決地伸出雙手,把他那一把錢給推了回來,李三兒只能使勁賠笑臉:“小哥,這只是我感激你提點我的一點心意而已……好好好,我收回,收回總行了吧?可我還有一件事請教,這方公子……他剛剛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是真的不在意我那點罪過?”

“人家都道歉了,你還要怎麼著?”小花生有點鄙視地瞥了李三兒一眼,隨即聳了聳肩道,“方公子這人脾氣固然壞了一點,說話常常帶刺,但他心地還是正的,只不過眼力不太好……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家少爺說的,所以這事兒肯定過去了,他也算是吃了個教訓。”

“你要是還覺得過意不去的話……”機靈的少年眼珠子一轉,突然就有了一個很大膽的主意,“我聽說今天興隆茶社那邊,少爺和陸祭酒劉老先生他們提出要在外城也辦一座公學,還分什麼年齡招生。你既然是有名的富戶,不如去捐一點錢?”

“聽說皇上還會給那座學校題匾額呢,今天捐資助學的人可多了,到時候還會豎碑紀念。以李三爺你的身家,我覺得也不必太多,捐個五十或一百貫就夠了。”

李三兒聽到捐資助學四個字的時候,腦海中一度想起南城兵馬司某些傢伙打着樂輸名頭,強逼人捐款的舊事,雖說心中肉痛,但也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

可他萬萬沒想到,小花生竟然告訴他,只要掏個五十或一百貫的數目就行了,而且還能在皇帝親筆題匾的公學之中,樹立的那塊石碑上留個名字!

早就攢下幾千貫身家,他當然不會把五十一百這種數目放在眼裡,立刻點頭如啄米道:“這可是一等一的善事,我當然樂意湊個數。只是,就只捐這一點點,會不會太少了?”

“朱二公子竭盡全力也只拿出私房錢三百貫,懷慶侯那些頂尖的勛貴捐了一千貫,華四爺他們那些頂頂有錢的富商也就是八百,李三爺你幹嘛打腫臉充胖子?要的是這份心,不是錢多少。”小花生振振有詞地提點着李三兒,見人連連點頭,他頓時就更得意了。

“不過捐錢記賬的事情,現在是陸三公子在管,你直接去找他就好,千萬別聽信別人,回頭被訛詐了錢去。好了好了,我還要回去給少爺回話呢,不送你啦,慢走!”

見小花生笑眯眯對他拱了拱手,隨即轉身要走,李三兒愣了片刻,隨即立刻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把攔住,這才殷勤地問道:“小哥你給我指點迷津,我還沒問過你名字呢?我這個人最好交朋友,否則也不會有緣和萬爺結交,我們也交個朋友?”

小花生有些訝異地掃了李三兒一眼,卻也沒在乎人是因為張壽的緣故要和自己結交,還是真的因為自己指點迷津的緣故要來攀交情,當下呵呵一笑道:“少爺和別人都叫我小花生。”

這要是在數月之前,從來沒聽說過花生兩個字的李三兒還會覺得這名字着實古怪,可如今花生和土豆之類的東西在南城那可謂是如雷貫耳。

所以他知道,在前時第一次御廚選拔大賽時出現過的花生,那是來自海外的一種食材,據說又香又脆,如今在南城根本是有價無市,也就只有興隆茶社中能吃到,其餘那些會館又或者舊樓飯莊開的館子根本就沒有。

因此,他瞬間就對擁有這樣一個名字的小花生肅然起敬:“原來是花小哥。今天你這點撥的情分我記下了,等你來日正好不當值的時候,我在前門大街找家老店,請你喝酒!”

見李三兒鄭重其事拱手謝過,隨即轉身大步離去,小花生忍不住伸手去擦額頭上的汗。

誰是花小哥啊!他本名叫水生,自從父母雙亡,跟着老鹹魚過活之後,這位叔爺就自作主張給他改名叫小花生,於是張壽也沿用至今,可他又不姓花!

算了,反正如今也沒人知道,他真名叫做羅水生。被人叫一聲花小哥就花小哥吧……

既是華四爺特地因為方青和宋舉人的事情趕了過來,張壽當然也不會慢待這位蘇州首富,當下就留了人在張園用晚飯。而華四爺也千肯萬肯,當小花生回來,張壽吩咐人帶他先在張園轉一轉,自己則聲稱先去見養母吳氏的時候,他便連忙起身送了人出去,心裡異常高興。

走在這座帶着很明顯蘇式園林風格的張園中,他就不會像蔣大少那樣拿自家後園來暗比了——雖然華家在蘇州那座園林和張園乃是同一個當世有名的園林大師設計的,但那位大師在業王之亂後都絕口不提園林,他就更不會拿出來提了。

一通亂轉之後,華四爺就發現,偌大的張園很明顯的人手不夠,不少院子雖說開着,但內中那些屋子卻都鐵將軍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