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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壽踏入文華殿,他就發現了無數打量的目光,這其中,有些目光熾熱到極點,他用眼角餘光一看,見是一群女孩子們,不由先是一愣,隨即方才醒悟了過來。原來這文華殿的經筵上,竟然還真像朱瑩說的那樣,有不少姑娘出席!

在那個群雄並起,驅除蒙元的年代,不像從前那些朝代似的往往是達官顯貴,又或者世代掌兵的軍閥竊取勝利果實,出自草莽的太祖皇帝靠着恢復中華的功勛,有破除陳規的魄力,也有破除陳規的能力。否則他如今看到的就不是一群姑娘們參加經筵,而是無數小腳!

在這個沒有裹腳布的年代,看到這一群年輕有活力的女孩子們,確實令人舒心!

張壽今天穿的這一身冠服,是朱瑩特意為他量身定做的,不但剪裁合宜,不是等閑裁縫的手藝,而且連配飾也無一不是出自御賜這當然不可能是他原有的,據說是朱瑩親自去皇帝面前為他討要來的。

此時此刻,他並沒有迴避女孩子們的目光,而是大大方方看了過去。當看到朱瑩時,他毫不避忌地對她微微頷首,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而朱瑩見張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大剌剌地對他頷首致意,一時喜不自勝。雖說一旁劉晴拚命拽她的衣角,而德陽公主也在輕輕拉她的袖子以作提醒,但她還是笑得明艷而燦爛,甚至還伸出手來對張壽招了招。

這笑容和手勢落在旁邊那些千金眼中,有人幽怨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屑,但落在對面那些悄悄打量這邊的男人們眼中,無論老少,都不由得一顆心怦怦直跳。

人人都說趙國公府大小姐明艷無雙,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往日朱瑩躍馬長街,肆無忌憚,他們也不是沒見過,但英姿颯爽的騎裝頂多只能展現出朱瑩美貌的其中一面,哪能及得上此時大小姐那為了如意郎君精心修飾妝容的神采?

一時間,甚至有人生出了一個無稽的念頭,讓張壽和朱瑩兩個並肩在這大殿上站一站,會不會是一道極美的風景?

可這到底是文華殿經筵,吳閣老這念頭也就是在心中打了個轉,隨即就自失地搖了搖頭,目光反而落在了張壽進殿之前被人用黑布矇著推進這文華殿中的那一尊器物上。不只是他,孔大學士也好,大學士張鈺也罷,乃至於大殿上大多數人,都很好奇那是什麼。

甚至有花了大價錢在朱瑩那兒訂了一台座鐘的人,生出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念頭。難不成張壽這是把經筵當成了推銷展示的場所?雖說據稱張壽把一種號稱水晶玻璃的配方獻給了皇帝,好似不怎麼貪財,可朱瑩親自舌燦蓮花推銷出去的那一台台鐘,已經圈去挺多錢了!

就連朱涇和朱廷芳父子,也不由得面露憂色,隨即更是不約而同地雙雙拿眼睛去看朱瑩,就只見她壓根沒注意到他們的注視,笑意正歡,彷彿正在和身邊劉晴以及德陽公主說著什麼。於是,座位並不在一起的父子倆只能把目光tóuzhù在了張壽身上。

朱瑩可能會一時興起亂來一氣,張壽……應該不會吧?他們寧可張壽也和葛雍似的,在這文華殿上講一講那讓人覺着複雜難懂的算學!

然而,當張壽一把揭開那黑色幕布,露出底下物體的時候,朱涇就一下子愣住了。因為別人也許沒見過,他卻是見過軍器局中那實物的。

因為那就是相傳太祖夢天帝之後,做出的天下寰球儀!當然,據說當時太祖見了實物之後,一口就將其稱之為地球儀,如今正式的這個名字,是後人絞盡腦汁想出來,給加上去的,從而給太祖奪得天下增添了一層神話的色彩。

在這種場合,張壽把這樣東西拿出來幹什麼?不對,是渭南伯張康為什麼會把這樣東西拿給張壽?經過了皇帝默許?還是有別的用意?

如朱涇這樣見過球儀的官員不算很多,但在這文華殿中好歹還是有十幾個的。有些人只是把這東西當成太祖皇帝從前突發奇想做出很多事情中的其中一件,但也有人隱約聽過,早些年官船出海之後打探下來的異邦情況雖和球儀所繪有些出入,可大部分地方還是很準的。

張壽環視一眼這偌大的文華殿,隨即又輕輕拍了拍手。這時候,很快又有一行孔武有力的內侍出來,徐徐展開了一幅巨大地圖。

這地圖的材質乃是軍器局歷經多年由能工巧匠苦心研製出來的一種特製紙,能夠正反兩面繪製出相同的圖案卻不至於相互侵染。只不過,一面正,一面反。而這麼在文華殿中軸上展開,當然是姑娘們要略吃虧一些,看到的是反過來的那一面。

可即便如此,第一次見到這般大地圖的她們也覺得很新奇,一時都忘了這是在文華殿上,太后和皇帝都在上頭看着。尤其是當朱瑩積極為眾人解說,指出哪裡是如今的大明時,她們就更加驚嘆了起來。

哪怕是泱泱中國,在這麼一張地圖上,竟然就不那麼顯眼了?

而一個球儀和一副地圖展開之後,張壽就笑着說道:“這是軍器局中珍藏,太祖皇帝夢天帝而做的球儀,以及將球儀展開之後,做出的天下輿圖。而這天下輿圖,不止包括大明,還包括極東極西之地的很多國家,不少都是彈丸小國。”

他頓了一頓,這才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所以我朝太祖皇帝舊制,能入部院入閣者,都必須有親民官的經驗,為的就是知道天下風土人情,不至於閉門造車。而太祖皇帝gāozhān遠矚,放眼天下,不限於大明,這更是開歷朝歷代之先河。”

一貫最敬仰太祖的皇帝,當然極其認同張壽這番話,一時頻頻點頭。而其他早就蓄謀挑刺的人,見張壽口口聲聲掣着太祖舊制和語錄當令箭,頓時又惱怒,又無奈。

剛剛皇帝如此,現在張壽這小子也如此,這君臣兩人難道是商量好的嗎?

正當孔大學士暗自決定,若是張壽說什麼離經叛道的東西,又或者是蠱惑皇帝重新派出官船出海之類的,那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要攔阻時,他卻聽到了張壽一聲笑。

“異邦之地,和我朝不同,雖亦有君主,有大臣,卻世襲罔替,哪怕絕嗣,但只要家裡還有男丁,即便是外孫,只要運作得當,一樣可以繼承爵位。甚至於就連國王,也常常因為絕嗣而出現一個姓氏完全斷絕,而女婿又或者外孫以外姓入嗣,開創新朝的情況……”

“在西方的很多國家,人生來就註定了前程,沒有從平民中間選拔人才的科舉,各地制度甚至和夏商周時的諸侯分封有些相似。領主貴族分公侯伯子男等五級,其下又有分封一片土地,又或者連土地都沒有的騎士,如此一級一級的領主封臣,合起來統治着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