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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公學說是發出去兩百張請柬,但這兩百人中,也不是個個都是舉人,其中也有幾個出身京畿的生員混了進來。而今天的大講堂中,當然遠遠不止兩百人,還有拿着另外一批請柬進來的,應召上京的天文術數人才,其中就有借居張園的葉孟秋等人。

此外,毫無疑問還摻雜着一些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傢伙,比方說,方青和宋舉人,還有鄒明等三個舉人,楊詹和關秋也憑藉著自己張園住客的身份,各自都得到了座位。

此時此刻,雖說迎來了太子殿下,不少初來乍到的人都驚訝於這座講堂中猶如春天一般的溫暖,有低聲感慨公學有錢的,卻也有人在那小聲非議奢侈的,一旁今天過來幫忙的小花生差點就想罵人了。大冷天的,這要是講堂四面的火牆不燒起來,你們不得凍死才怪!

可就在這時候,小花生也聽到了陸三郎對三皇子說的話。除卻九章堂那些人早就習慣了人從不把太子當成神佛供着的態度,偌大的講堂中,其他人無不為之色變。可讓他們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三皇子竟是想都不想就給出了回答:“能給老師做助手,我求之不得!”

三皇子確實很樂意給張壽做助手。早在半山堂的時候,他就曾經親眼看過張壽做的很多非常簡單卻又非常有趣的實驗,無論是小孔成像,摩擦生電……林林總總全都讓他眼界大開,只覺得這世上蘊藏着無數的秘密。

此時此刻,他不假思索地站在講台邊上,當看到齊良搬來一盆水放在高高的講台上,他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正有些疑惑時,底下卻有人忍不住驚呼一聲道:“水晶盆!”

聽到水晶盆三個字,三皇子微微一愣,旋即卻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這個看上去形狀不大規整的水盆,隨即又敲了兩下,這才抬起頭從容笑道:“諸位沒有見過此物,所以才會誤認為那是水晶。其實,這就是老師那兒前不久燒制出來的玻璃。”

“老師早已將玻璃配方獻給了朝廷,如今軍器局下轄的工坊,也在嘗試製作,但還沒辦法做出個頭這麼大的器物,沒想到老師的工坊已突破了器具大小的限制,就是還不太通透。”

說到這裡,他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興緻勃勃的聲音:“齊師兄,老師把這個玻璃盆拿出來幹什麼?”

不用轉頭,三皇子就知道自己身後的人必定是四皇子。果然,人從他背後閃了出來之後,彷彿沒看到他責備的眼神,自說自話道:“齊師兄,就太子三哥一個人做助手,那多沒意思,我也來幫一把手!你們放心,老師不吩咐,我絕對不會亂動手的!”

混在底下人群中的花七忍不住捂住了額頭。這熊孩子真是一天不惹出一點事來,那就心中不甘,早知道就應該把人留在宮裡!

而今天來的其他人雖說大多數都不認識四皇子,可看到人這年紀,聽到人一個太子三哥,就知道那是四皇子,此時聽到這小傢伙竟是死皮賴臉也要做助手,再想到剛剛三皇子爽快答應陸三郎時的態度,也不知道多少人對張壽更加羨慕嫉妒恨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他們終於聽到了一個不慌不忙的聲音:“實在是對不住,我在裡頭準備一些東西,剛剛沒來得及出去迎接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還有諸位同僚。”

張壽今天沒穿官袍,而是頭戴儒巾,身穿藍色襴衫,可即便是這般讀書人的常見衣裳,穿在他身上,卻是依舊顯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以至於特意好好喬裝打扮後,女扮男裝混在人群中進來的朱瑩,翹首打量了一番之後,卻忍不住偷偷抿嘴微笑,絲毫沒注意一旁的朱宏已經是面如土色。

今天他原本應朱瑩之命,跟出來請所謂的女夫子,可誰能想到,大小姐進了一家成衣店,號稱是去訪友,隨即就一直不見出來,他衝進去時,就只見人已經來了個神奇大變身,見了他進來時,不但不慌不忙,還拿出兩份請柬,二話不說地拉了他同來。

他原本當然是想要拒絕的,可朱瑩卻說早已得到府里太夫人和夫人允准,之前那借口不過是糊弄父兄,畢竟那兩位不許她今天過來,他就無可奈何了,只能硬着頭皮跟着。可一想到要和一群讀書人一同聽一大堆自己根本不可能聽懂的東西,他就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畢竟,張壽上課的內容有多難,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因為他曾經多次奉太夫人和趙國公之命,去書坊搜羅過《葛氏算學新編》的所有已出卷目,甚至還因為朱瑩的關係,偷偷潛入國子監聽過張壽給九章堂的學生們上課。他寧可去戰場上殺人也不想再經歷那種洗禮!

而且此時,坐在朱瑩旁邊的他一面要提防另一邊那書生會不會是登徒子,發現大小姐的偽裝後占她便宜,一邊還要提防人群中是否會有心懷叵測的刺客等等,因此暗自後悔之前不應該單人匹馬護送朱瑩過來。可就在他心亂如麻的時候,突然感到背上被輕輕戳了戳。

他幾乎一瞬間便渾身繃緊,可很快就意識到那並不是捅刀子,只不過是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脊背,似乎有話要和他說。

猶豫片刻之後,朱宏最終微微扭過了頭,旋即就發現自己正後方恰是坐着滿臉無辜的朱二。而人的左右兩邊,那赫然是張琛、張武、張陸以及幾個見過的貴介子弟。這時候戳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張琛!

只見這位秦國公長公子沖他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回過頭去,不要驚動了朱瑩。可朱宏還來不及照辦,朱瑩就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過頭來。

瞧見自己背後坐了這麼一群人,大小姐只是微微一愕,臉上就笑開了,繼而卻什麼都沒說就轉回了頭去,目光卻往自己另一邊瞥了一眼。當看見那明明應該挨着自己坐的讀書人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筆直,屁股卻只挨着邊緣,和她隔開老大距離,她就輕輕笑了一聲。

而這一笑,她就發現身邊那人就彷彿僵住了似的,頓時心中瞭然。毫無疑問,人家認識她,哪怕她經過了喬裝打扮,可陌生人也許會察覺不到她是女子,可見過她的人,卻能從很多細節上看出來,否則,她背後那幾個傢伙怎麼會這麼剛剛好好坐在她身後?

嗯,當然也可能是張壽在派發請柬的時候就事先安排好的……

可眼下她身邊這個人卻應該不是張壽的安排,或者說,她覺得身邊這個人有一種宮裡的氣息。那是她從小到大進宮時,在乾清宮以及其他地方見到的某些人身上固有的氣息,除此之外,就是她最熟悉的花叔叔,身上也隱隱約約有這麼一種氣息。

朱瑩並沒有探究太久,因為此時台上的張壽已經開始講了。

“九章堂從前在國子監時,也曾經開過公開課,那時候並沒有照顧到外人觀摩,一味只是講,就如同我不久之前在陸高遠冠禮那天,當場解題而用掉的那些黑板一樣,大多數人都有聽沒有懂,那自然不免失了公開課三個字的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