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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里多了個熊孩子,這個熊孩子還是皇子,這該怎麼辦?

對於心很大的陸三郎來說,這個問題它就完全不是問題。他的心大不但在於想不明白的問題就略過,別人的冷眼就當不存在,更在於他膽子很大,敢於挑戰別人凜然不敢違抗的權威,雖然當年只敢挑戰父權,就比如陸綰至今都被他這個兒子氣得夠嗆,但現在他膽子更大。

有張壽這樣一個老師擋在前面,他在太子面前也敢以師兄自居,談笑自如,相較之下,東宮其他侍讀比起他那就要小心翼翼多了,就連張壽的開山弟子之一齊良也比不上他從容。

所以,當張壽親自告訴他,把四皇子丟到他常常親自執教的中級班,小胖子表示毫無壓力。雖然他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公學,每天自己的課業和事業都很忙,分身乏術,可就只要他教過的班級,他每個人都能叫出名字。於是,張壽說四皇子聲稱也有這本事,還讓他有空的話不妨加以實驗,他心裡答應的同時,卻也嗤之以鼻。

因此,當他注意到自己今天教授的這些粗淺內容,四皇子明顯是早就掌握了,因此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時,他並沒有立刻發難。

然而,當四皇子漸漸無聊地趴在桌子上,隨即開始打瞌睡,而小花生則是一點都沒提醒這小子時,他足足又等了好一會兒,確定人已經睡熟,這才用貓之敏捷悄然來到了人的跟前,手中戒尺猛然下落,重重敲在了那桌子上。

隨着砰的一聲厲響,他就只見熊孩子嚇得猛然彈了起來:“啊!”

“啊什麼啊!上課睡覺,你這什麼學習態度?”陸三郎想都不想,直接又是兩戒尺狠狠拍在桌子上,見四皇子那滿臉發懵到獃滯的樣子,他自己就是在慈慶宮侍讀的,哪裡不知道是那些個老先生講課那調調把人熏陶成了這個樣子?

大多數講讀官講話四平八穩,說得好聽叫如沐春風,說得不好聽叫催人睡意,尤其是來自翰林院那幾個,那講得真是讓人昏昏欲睡。至於四皇子,人又不是三皇子這個太子,沒人對他有太高的要求,人是放空發獃也好,是偷偷做自己的事情也罷,誰都不會去管。

於是,四皇子在慈慶宮那根本就不是陪太子讀書,完全就是被慣壞了。因為專心致志的三皇子只顧着自己讀書,沒空分心去管四皇子到底有沒有在聽。再加上又沒有考核,陸三郎冷眼旁觀,哪裡不知道四皇子那懶散的學習態度?

可在慈慶宮時他從來沒有隻言片語,此時此刻,在這個除了他之外只有寥寥兩人知道四皇子身份的課堂里,他卻委實不客氣地把戒尺敲得砰砰響。

眼見四皇子面色煞白,偏偏一邊被他堵住,另一邊則是坐着小花生,逃都沒辦法逃,陸三郎順勢就疾言厲色地數落了起來。

“知不知道你如今吃得飽穿得暖,是因為天下一統,太平盛世?可為了這太平盛世,曾經有多少人跟着太祖皇帝衝殺在前,驅除韃虜,恢復河山?知不知道你家能有現在這光景,你能夠安安定定坐在這裡,是因為你祖父振臂一呼,你父親殫精竭慮?”

“可你自己捫心自問,你都做了什麼?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眼睛盯着這個,盯着那個,可唯獨就沒有看清楚過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哥哥是多刻苦勤奮的人,想沒想過你要是被他遠遠拋在身後,日後等你長大了,難不成天天拿着兄弟情分和他懷念往昔嗎?”

“到時候你一事無成當著廢物,還能站在他身邊嗎?”

陸三郎三言兩語把四皇子完全砸懵了,而滿堂的學生們,有些不明其意,有些一知半解——一知半解的多數都認為這個新來的插班生是家中次子,祖父和父親兩輩人積攢了一點家業,而長子兢兢業業在外打拚,這個小的頑劣不聽管教,於是就走門路送進了公學。

而此時四皇子那一身還算光鮮的衣裳,也對得起他們這份猜測。

至於陸三郎把四皇子完全罵懵之後,他就直接做了一件連張壽都從來沒做過的事情:“既然你覺得這些東西你都沒必要聽,那你就滾到外頭站着去!”

一直冷眼旁觀的小花生這才再次倒吸一口涼氣。讓四皇子滾去外頭罰站?陸三郎的老師,他那位公子張學士從前好像都沒這麼干過吧?可在這種場合,他卻又不敢開口提醒,只能眼睜睜看着四皇子在陸三郎嚴厲的眼神瞪視下,垂頭喪氣地挪動步子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而他這目光還來不及收回來,就再次被砰的一聲驚醒,而這一次,他卻發現是陸三郎那戒尺重重落在了他的課桌上,打了個激靈就連忙也站起身來。

“身為同桌,卻不知道勸誡,你也給我到外頭站着!”

小花生被陸三郎一瞪,卻是根本不敢說我因為那是皇子就沒敢隨便開口提醒,當下唯有默然乖乖往外走。他卻沒看見,坐在教室最後原本要跟出去的阿六,見他一走,卻又坐住了。

等他一出教室,就發現四皇子正站在外頭抹眼淚。這下子,他就醒悟到陸三郎幹嘛要攆他出來了,也顧不得那許多,一把拉起四皇子就避開了門口那塊區域。

“錯了就錯了,不過是站一會唄,哭什麼!”小花生從來沒幹過安慰人的事,此時生硬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之後,見四皇子努力吸鼻子,做出我沒有哭的表情,他就更頭痛了。

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他只能小聲嘀咕道:“陸三公子一貫是這麼嚴厲的性子,你是沒看過我那些同學給他罵哭的樣子!因為這班裡面一多半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送他們來讀書,就是希望他們能認幾個字,回頭再學一門手藝,到時候能夠不用靠力氣吃飯。”

四皇子頓時忘了剛剛被罵時的羞憤,詫異地看着小花生。而小花生見人終於恢復了過來,心頭鬆了一口大氣,連忙把公學中學生的普遍狀況大體告訴了四皇子。

他不久前才剛剛學了“不如食肉糜”的典故,此時看四皇子也就和晉惠帝差不多,但看在四皇子好歹性格尚可——雖然常惹禍,但至少待人接物並不傲慢的份上,因此他也沒像當初耍弄大皇子似的,而是非常懇切地給人普及了一番這些同學的日常生活。

當聽說公學的初級班和中級班總共二十一個,七天輪流上一次學,四皇子雖說之前也聽說過,但一直都沒太在意,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可這是為什麼啊?七天上一次,豈不是學過的東西很容易忘掉?”

“是這樣沒錯,但因為他們家裡承受不起他們每天來上課的巨大花費。上學是免費的,但他們來上課的時候,家裡就少了一個人做工。別看他們大多很小,但劈柴,生火,挑水,甚至去外頭學徒省了食宿……他們能做很多事情。他們來讀書,這份活誰幫他們干?”

四皇子這一次終於不說話了。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從低落的情緒中恢復了過來,卻是看着小花生問道:“那你呢?你和那個蕭成,總不可能也是七天來上一次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