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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雲楓過來找寧毅的時候,正是這天傍晚,在這之前,寧毅正在考慮有關在武朝建立一個巨大的輿論體系的問題,已經到了有些苦惱的時候。

有關於寧毅上京要做的事情的步驟,首先當然是要對付梁山,但根本目的則是要開始應付幾年內有可能到來的靖康或是金人南下的類似災厄。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其實大部分事情是按部就班的,如何富國強兵,要做的事情在大方向上其實都差不多,人的能力其實是在無數細部上表現出來。但當然,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在根本上起到一定的改變,找到一個支點,撬動整個大局,例如變法。

但是大局上的變法,寧毅是敬謝不敏的,他不敢涉入這種層次的事情里去。這次上京,自己能做的,還是在許多細部上的能力,曾經經營公司的經驗,後勤上的管理與協調,各種小問題的解決,陰謀的使用,只要人『性』沒有大的變化,他做起事來就不至於搞砸,畢竟商戰也就是人跟人之間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抗。而在這之外,倒是有一個可以決定根本的空白區,他考慮過要去填補。

步驟是這樣的,在上京之後,通過秦嗣源的首肯,加上他曾經的經驗,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國範圍內鋪開“竹記”。縱然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特『性』,但在有國家機器的支持下,許多現代化的商場經驗,還是可以在武朝用起來,這一點問題並不大,然後以“竹記”為基礎,鋪開一個巨大的說書、娛樂行業,面向的群眾,則是那些完全不識字的鄉下人,也是如今武朝的超過百分之九十以上並沒有話語權的人群整體。在這個範疇上,一時間應該不會遭到貴族階級的反撲。

要將這樣的東西鋪開。需要滿足的條件當然也有各種規格化的建立,培訓體系的規範,生產成本、流通渠道損耗的降低。一如後世超市逐漸取代百貨商店,而網店又開始擠壓整個現實市場的過程。349

縱然武朝目前還並不具備發展資本主義的基礎,但寧毅手中也足有超過一個時代的可用經驗,只要在政治層面上一時間不受打壓,竹記就可以像蝗蟲一樣的在各個地方迅速鋪開。如何與官府打交道,行賄。如何擺平一個地方的黑幫,這些事情,在後世發達的資本主義體系里也是有着極端專業的方法的。

當他真心想要放出這些東西時,竹記可能就像是淡水系統里進入的第一條食人魚,至於它繁衍後會有怎樣的害處,寧毅暫時不管。但依靠竹記,這個娛樂系統會向著整個社會宣傳一些極端簡單而廉價的道理,譬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在幾年之後將整個社會上的綠林草寇引向北方。

眼下的武朝,並沒有足夠的輿論監控和宣傳系統,雖然每朝每代文字獄肯定是有,但針對的,仍舊是不到社會百分之十人口的讀書人。宣傳系統則幾近於無。特別是沒有人會對着社會底層平民宣傳什麼事情,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們可能一輩子也沒聽過幾次故事。而江湖人士、綠林盜寇之流,真正會去聽的,也只是一些簡單的說書、戲曲,這些東西里的故事簡單又直白,但大多並沒有刻意的輿論導向,頂多是一些人們喜聞樂見的快意恩仇又或是劍俠、桃花運之類的意『淫』、奇遇,簡直就是一片尚未被開墾的處女地。

但是如後世所知的許多文人寫的有關愛國的詩詞、駢文,放在朝堂或是文會上或能引得一幫書生喝彩,但若是放在社會底層。說白了。誰知道你宣傳的是什麼?綠林眾人有幾個會讀出師表,又有幾個懂它的意思。拿鋤頭的、當兵的眾人又有幾個會因為杜甫的詩詞滿腔悲憤。

此時的整個武朝社會都是極其淳樸的,不識字的人們遠比後世用慣了網絡的宅男好忽悠,只要幾年的時間,人們都會產生更多的憂國意識,縱然不能在根本上除掉那些綠林山匪、武林人士,但大局上只要傾斜一點點,這力量加起來,就足以推動整個社會。在這個意義上,養一幫人寫小說、戲劇,要遠比養幾個頂級文人寫出傳世詩詞來得有『性』價比。

這是寧毅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在不過多驚動特權階級的情況下撬動整個社會的支點。但問題仍舊有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在猶豫要不要讓武朝掌握這種核武級的東西。他曾經跟劉西瓜說過如何給底層士兵洗腦,也曾跟陸紅提講過宣傳的重要,但老實說,一個便利的、遍及整個社會的輿論宣傳系統才是這些事情真正得到推行的最好基礎,可要是它真的運行起來,霸刀營也好呂梁山也好以後的日子只會更加難過,這是溫水煮青蛙,怎麼防都防不了的。

寧毅並不知道自己此後跟武朝的關係到底會怎麼樣。他只想阻止金人南下,可是有些東西從他開始想要做事時就想好了,此後必然會得罪人,也許會得罪很多人,他不是講求為國為民的老好人。想要做事,是因為看見有錢希文這些人,有劉西瓜、陳凡這些人,有這樣那樣能讓他認同的、值得去救的人。可如果到最後有諸多事情反撲己身,他也絕不會坐以待斃,這是他曾經想過的最壞的結果。

也是因此,當這個輿論宣傳系統的構想基本做好,他反倒是有些猶豫起來,此後勾勾畫畫的做修改。當卓雲楓過來找他,事情也正想到關鍵的時候,不過,對方過來要說的,看來也不是什麼小事。

“我知道周佩就在旁邊,寧先生原本住的房間里。”

將卓雲楓引進房間里坐下,順手還給他倒了杯水,果然,坐下之後,眼前的少年人開門見山說的,便是這一件事情。這樣直接的說話令得寧毅的心思有着些許的停留,他便點了點頭,手中拿着『毛』筆,看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與郡主從小便認識,她心中有什麼事情。怎麼想的,我都清楚,從兩年前開始,康王府最初準備替她選夫婿的時候,她心中便有些不情不願。我知道她的『性』子,她想要見識更多的人和事,只是見到一個江寧,她心中總會覺得不夠。寧先生也知道,郡主是很聰明的,大部分的男子……其實都比她不過。”

卓雲楓說到這裡,看看寧毅的樣子,只見對方在那邊看着他笑,卻也點了點頭。其實寧毅的反應令他有些意外。有關於這次來見寧毅,說話方面他已經反覆斟酌許多遍,本擬第一句話就會讓對方大驚失『色』的,誰知道寧毅反應平淡,他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小覷了聰明人。但在他想來,對方心中想必已經是天翻地覆了,只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表面功夫做得好,這時候笑着點頭,該是心中大『亂』的象徵。

他卻不知道寧毅心中正想到如果不用輿論宣傳做理由。如何說服秦嗣源將足夠的政治資源往竹記傾斜。但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大力地推銷,秦嗣源就算知道宣傳有用,應該也不會對酒樓的娛樂業太過重視。反正竹記要做的事情簡單,無非是賺一大筆錢,然後整天請人說書唱戲,只是內容自己把關。另外……這個卓雲楓看起來是挺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