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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夕陽染紅了天氣,也將半個江寧城浸在了暖洋洋的紅霞當中,從外面回來時,蘇檀兒遇上了小嬋,隨後也知道了寧毅染了風寒的事情,一邊跟小嬋詢問着大夫的說法,她一邊領着三個丫鬟朝爺爺蘇愈蘇太公的院子過去。

今天有事要跟爺爺請教一下,既然知道了寧毅無甚大礙,自然便不用趕着過去看了。進了院子之後,才發現三叔蘇雲方與三嫂也在,隨着在一起的還有三叔的第二個女兒,目前大家稱這小女孩為七丫頭,眼下她正在爺爺面前講故事。幾名丫鬟伺候在眾人周圍。

“......然後啊,那個周瑜呢,就把黃蓋打了一頓了......”

蘇檀兒走過去搬了張凳子坐下,也與爺爺、三叔三嫂一同聽着女孩子的故事,說的是三國的事情,蠻有趣的。不久之後這故事說完,女孩站起來:“二姐。”

“小七知道講故事了,真棒,跟爹爹去酒樓聽說書了嗎?”

“不是啊,是先生在學堂時說給我們聽的。”

“嗯?”蘇檀兒遲疑了一會兒,“哪個先生。”

“毅哥哥啊,毅哥哥知道很多東西呢。”

贅婿這名字雖然說出去不好聽,寄人籬下地位低下,但是在女家,基本是將贅婿當做兄弟來稱的,因此這七丫頭也只稱寧毅為兄長,而不是稱姐夫。聽她說完這個,蘇檀兒微微一笑,心中卻在想着這事情的意義,旁邊三叔蘇雲方說道:“最近是在教《論語》吧?”

七丫頭點點頭:“嗯,《論語》,我們學到里仁了......”神情之間卻有些緊張,一般問到學業,接下來說不定就得讓她背書。

不過這次父親倒是沒說要背書,蘇雲方向蘇檀兒說道:“論語課上卻說到三國,雖然小孩子喜歡聽故事,但先生當以學識得學子敬重,旁徵博引自是正道,但也需有度,檀兒你該提醒立恆一番。”

這是很嚴厲的訓斥了,蘇檀兒一時間也只好點頭稱是,旁邊的老太公卻是笑了笑:“勿需說得這麼嚴重,區區幾日便能得學子喜愛,自也能教導他們喜愛學業,這幫孩子交給了他,便是他的事情。老三你又不知前因後果,怎知論語便與三國毫無關係,又怎知立恆沒有深意在其中,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道理早就教給你們幾兄弟知曉,勿要再在此事上指手畫腳。”

事實上在這件事上蘇檀兒多少也覺得論語課說三國有些不靠譜,但蘇老太公卻是喜歡的,他無所謂寧毅的學識,事實上之前就大抵知道對方學識不高,他是從其它方面來看待這件事的。

蘇家目前情況複雜,蘇家三系老大蘇伯庸老二蘇仲堪老三蘇雲方各掌一路生意,但無論手腕資質,都還是蘇伯庸占點上風。如今老太公蘇愈尚在,看起來還是兄友弟恭的局面,但再往下看,第三代卻儘是草包,唯有蘇伯庸的獨女蘇檀兒卻是獨秀一枝,蘇愈考慮幾年,打算將家業放到蘇檀兒身上,當然,這也是件大大的麻煩事。

牝雞司晨,遇上的阻力要比普通的交接大上好幾倍,如果此時蘇家的男丁中有一個勉強可堪造就的那也罷了,偏偏是沒有,而蘇檀兒行事不溫不火,各種手段卻相當出眾,有大將之風,她有這個能力,也有這方面的野心。如今老太公便從蘇伯庸管理的產業中划了一些給她正式管理,算做正式考驗,這考驗並非看她的能力,而是直接讓她以父親的資源做到壓服和整合其餘兩支的目的,看她能做到什麼程度。

蘇檀兒面臨的壓力暫歸一邊,寧毅原本入贅的意義,就是讓蘇檀兒能夠繼續留在蘇家。老太公對於與寧家祖上的關係是很看重的,因此對寧毅也照顧,蘇家如今的矛盾看起來還沒有激化,蘇檀兒想要壓過其他人,整合其他人,這邊不讓不就得了么,老太公沒死,誰也別想強來。

但如果日後矛盾真的激化,老太公本人或者不在了,這些人想要對付蘇檀兒,那麼作為她入贅的相公,被人看輕的寧毅自然便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栽點臟,找點借口搞事什麼的,那還不簡單么。蘇老太公就是看到這一點,才讓寧毅跑去教書,豫山書院多是蘇家子弟在其中,若寧毅書教得好,得到這些小輩尊敬,地位便在這鬥爭中超然起來,至少有一層師長光環,旁人要動他也得想想好了。

因為這樣,寧毅能夠讓孩子們喜歡,這就是最好的,蘇老太公當下又將寧毅的授課情況詢問一番,小女孩說得高興,問蘇檀兒道:“二姐,你知道先生明天會說些什麼嗎?”

蘇檀兒笑了笑:“明天怕是沒有了,他染了風寒,今天開始在家休養,明天怕是不能去上課了呢。”

“哦?”老太公疑惑地問起情況,蘇檀兒便一五一十地照小嬋說的複述了一遍,小女孩道:“那我可以去看毅哥哥嗎?”蘇檀兒搖搖頭:“風寒怕傳染,小七還是等你毅哥哥好了之後再去探望比較好。”

待到三叔三嫂與小女孩離開,蘇檀兒又與爺爺聊了一陣子方才回去自己的院子,去看寧毅時,寧毅正在床上喝葯,表情不爽,蘇檀兒問候了幾句,原本也想說說故事的事,但見他染病,便不說了。

蘇檀兒有能力,心中也想着以女兒之身做一番事情出來,但另一方面,她也是一個非常傳統和正統的女孩子,從她雖然不喜歡婚姻卻選擇認命,嘗試與寧毅相處就能看出來,個性是有的,框架卻還是那個框架。

她希望寧毅當先生能有威嚴而不是以一些小花樣來取悅學生,相對於有點小聰明或是小手段,她更願意寧毅是個正統的哪怕迂腐的書生,即便沒有真正高深的學識,也希望他更能貼合“正道”。當然,就目前來說,這還是一個互相了解的過程,她不會輕易下結論,但的確會慢慢的試圖在心中對自己的相公勾勒出一種形狀來。

其實這形狀想來也是清楚的,他本身是個普通的書生,學識不高,見識也不廣,心腸還行,脾氣也還馬馬虎虎。這便是她要許之一生的良人了。

此時倒可以耍些任性,但時間終究是有限的,有一天兩人終究還是要住到一塊去,自己要與他生出孩子。只要他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這些事情就總會發生。未來......大抵便是如此,沒什麼可變的了。心中或許還會保留一些小小的期待,但這期待到底具體會是什麼,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繼續接觸下去之後,或許會更加細緻地了解這位夫君,但要說有什麼大的出入、驚喜之類的,大抵是不會的了。

武朝景翰七年秋末,江寧城中蘇家宅院當中,走出屋檐之下的清麗女子抬頭朝上方望了一眼,輕輕撫了撫耳畔的髮絲,俏麗的臉上眼神仍舊明澈,帶着些許的無奈,但更多的依然是平靜的淡然,風從院子里吹過去時,那一身淡青色的清麗衣裙便在風中輕輕擺動着。這位才在名義上成為人婦不久的秀外慧中的檀兒小姐,此時是這樣看待自己的這段婚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