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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餘波

新年剛過,還未至元夕,秦淮河邊的街道上充滿着年關喜慶的氣息,鞭炮聲偶爾傳來,有的是店鋪開張或者新年迎接房客的熱鬧,也有的零零碎碎,孩子們拿了爆竹滿街的luàn放,嘻嘻哈哈的跑動着,車輛與行人自街道上過去。

喜慶的氣氛也沖不淡天氣的寒冷,這片街市間,積雪被掃到一邊,未有消融的跡象,堆得小山也似。道路一旁名叫聽濤閣的酒樓包廂中卻是溫暖的,布置合理的熊熊燃燒的火爐,一邊給房間加溫,一邊保證着空氣的稍許流通,房間奢華,珠簾之中,焚香的氣息裊裊飛散,同時也有空靈優美的琴音作為伴奏,撫琴的nv子身段優美,樣貌明麗,此時倒是只做陪襯,不多說話。

茶杯里斟上了茶,水波中葉子舒展開,熱氣浮動出來。

“年關時離了江寧,昨日方回,最近這些日子,可有什麼大事發生么?”

“與唐兄一般,小弟也出城祭祖,拜會家中長輩了,哪有什麼消息可說的。”

場面看來平和,說話的兩人其一名為濮陽逸,另一人則叫做唐煦,皆是江寧商界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唐煦這人溫文爾雅,不光經商,便是在文采學識上也頗有建樹。這兩人既是對手,也算得上是好友,偶爾會碰頭一次,喝茶聊天,今天也算是年關以後的偶遇,正好花魁綺蘭也在,於是撫琴作陪。

“......這次出城,聽說北方一帶雪災,林壽州那邊,運了一批貨過來,路遇雪崩,血本無歸了,可憐。”

“林壽州這人手段多得很,東拼西借,總是能過去,呵呵,就是這兩年運道差了......”

“確是厲害之人,快要打仗了,聽說他早在北地投入了許多,一旦開打,便等着發財,如今大概是掰着日子在算吧。也算是富貴險中求......”

“那幫賣布的最近也在議論事情,前兩天與織造局的人吃酒,一幫嘆氣的。”

“嗯?去年nong得事情還不夠?如今又有什麼事了?薛家的也有動作了?”

“仍是蘇家與烏家的事情。”

濮陽逸喝了口茶,微微有點意外:“去年十月底蘇家鬧分家那會兒不就完了么?烏家可是被那寧毅算計得夠慘的,如今那些生意大概也jiāo接得差不多了,莫非不服氣,還打算鬧點事情?”

“餘波未完。”

“還有餘波?”

“我也是今天猜了猜,不過布行中的人嗅覺更靈敏,估計也反應過來了......烏家主動拿下了江寧一帶所有的歲布份額,各級官員走動相當頻繁。”

“拿歲布?他瘋了?”

“bi不得已吧,聽說最近這段時間烏家花錢如流水,家中勢去也有如山崩,挨着蘇家敲的三分之一,又拿了歲布,上下打點,幾乎又去了一半,打點的事情年關以後才有人察覺,他們活動得太誇張了。如今大概也算鬆了一口氣,這事之後,估計烏家的底蘊,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而且幾年之內怕是都只能為皇商忙碌了。我遇上了一次烏啟隆,內斂了許多。”

濮陽逸張了張嘴:“為何會這樣?”

“你猜猜,我也是才反應過來。”

那邊將茶杯放在了嘴邊,隨後眨了眨眼睛,將杯子放下:“那布褪sè......解決不了?”這話並非詢問,而是深思之後的猜測了。

唐煦在對面點了點頭:“我猜也是這樣,應該有不少人也已經察覺到了。”

“這事情真是一波三折,竟然到此時還未完......”濮陽逸喃喃說了一句,表情複雜。

“都被騙了,就連後來擺開之後大家都還是在被騙。”唐煦笑起來,“從蘇家人遇刺開始,就一直騙來騙去,八月底決定那皇商歸屬,大家覺得蘇家被騙,對烏家驚嘆不已,十月底蘇家宗族大會,大家才意識到是烏家被騙,誰知道十月揭曉之後,大家竟還都蒙在鼓裡......看當時蘇家於烏家的態度,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蘇家於烏家達成了協議,是以真正的燦金錦去要挾烏家,現在看來......”他抿了口茶,表情複雜,“竟是空手套白狼,這就真是令人佩服了......”

濮陽逸沉默了一會兒:“這樣說來,蘇家並非是用真的燦金錦換去烏家的三分之一,竟是用一個秘密就換去了三分之一,而烏家甚至還不得不自己去敗掉另外的三分之一。十月底已經說開了,竟沒人懷疑到這個,這還真的是......十步一算......”

“如今想來也是了。”唐煦點了點頭,“烏家底蘊雄厚,若僅是損失三分之一,恐怕仍能保持織造三家的鼎足之勢。此事之後,蘇、烏兩家已結下大梁子,若我是寧毅,恐怕也不會允許這等局面繼續下去,只能把烏家徹底打垮,無力競爭,方能放心。只不過在當時想來,這胃口未免太大,因此也就無人去想罷了,只覺得蘇家當時已經佔了大便宜,見好就收也是常理......薛家等人,錯過最好的機會了。這寧毅看似溫和,實則......可怕啊。”

兩人不過閑聊口吻,他們的家族生意比蘇家的要大許多,也並非處於競爭的行業,但聊起這事情來,還是對這背後的cào作感到錯愕和驚嘆。原本在十月底宗族大會上透露出來的結果就已經夠嚇人的了,局中之局,一環套一環,當人們以為那就是結果的時候,卻想不到這事情居然還延續到了此時,將烏家打得只剩三分之一。而這背後的cào作人,就是那樣的一個書生。

“不是敵人便好。”

“呵,這等奇謀,也未必隨時可用,怕也有巧合在內。濮陽兄可也未必怕了他吧。而且小弟可是聽說濮陽兄與那寧立恆私jiāo不錯,此人到底如何,之前莫非未有察覺?”

“倒是聚過幾次,卻未必能說得上私jiāo。此人xing子淡泊,於聚會尋歡之事興緻不高,以往也只以為他於詩文上功底厲害,想不到這次為家人出頭,竟能掀起如此驚人的波瀾。一個烏家就這樣被生生的折騰垮了......十月之後我也去拜訪過他,只是聽說自皇商的事情決定,他便又是繼續那豫山書院中教書的生活,偶爾在街上閑逛遇見,對於蘇家之事,竟是再不理會,這過得可比你我都要洒脫得多了。”

“竟有這等怪人。”唐煦笑了笑,舉起茶杯,隨後說道,“我倒是在想,此後若再有人要算計蘇家,恐怕都得掂量一番蘇家背後這寧立恆的分量了......”

想想如今蘇家的情況,若作為蘇家的敵人,有個被稱為“十步一算”的寧立恆始終在那後方站着,還真是會令人頭皮發麻,他一次出手就將烏家抹掉了三分之一,旁人就真得好好掂量才行了。

一旁的珠簾後,綺蘭一面撫琴,此時也漸漸nong懂了這兩人談論的事情,就這樣認真地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