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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農曆五月,三伏天也已經到了。六月酷暑,烈日炎炎,

知了聲中,高高的日頭像是要在街道間蒸出熱浪來,屋檐樹影下,狗兒吐着舌頭趴在那兒,目光望着巷道間的景象,感受些許的yīn涼,偶有車馬駛過時,揚起陣陣灰塵,隨即安靜於那片熱浪當中。

這樣的天氣,能夠不出門的大抵也都不至於頂着烈日上街遭罪了,一家家商戶店鋪的生意也因此冷清許多,唯有那些位置較好的茶樓日日都能滿座,進了茶樓之中,點一壺涼茶,籍着古樸的木樓以及門外大樹灑下的yīn涼,聽人說書,吃着點心,便也能好好地過上一天。當然,若真是豪門富戶,多半也會離了杭州城,到附近山間的yīn涼別業間住上一段日子,避暑去也。

杭州一地雖然沒有江寧秦淮河的盛名,但大運河一路,揚州、蘇州、杭州也都是遠近聞名的煙huā之地,青樓眾多。每到夜裡,城市燈火延綿,一處處錦樓綉院中笙歌曼舞。形成比這夏日更為熱烈的銷hún氛圍,當然,白日里這等情形自是見不到的,忙碌了一晚的女子們或在休憩,或是堪堪到了下午,坐在院落yīn涼處看看飛舞的彩蝶,寄情自傷......

只有丹處地方稍稍不同一些。

位於城市西北一側,有一處臨水而居的“依荷園”是白日里也會開門的,依荷園不大,但地理位置很不錯,便是在酷暑夏日,白日里也有涼風吹來院內院外老樟古柏,綠木森森,頗為yīn涼。平日里看起來,這裡像是一間茶室實際上,倒是幾名脫了青樓身籍的女子一同居住之處。

這幾名青樓女子之中,為首的名叫丁宛君,曾經在杭州之中,一時也有huā魁之名,後來脫籍身退,居住於此,也常有恩客念念不忘的,過來光顧,她對客人也是挑剔一日頂多見上一人,品品茶,說說話。

到後來也有幾名女子相繼脫籍,與她一同居住於此,這裡倒是漸漸被打理成了如今這番看來清凈之所每當酷暑寒冬,生意倒是愈發好起來,夏日裡幾間茶室再涼,滿園的知了之聲伴着陣陣絲竹,據說格外能讓人心神安靜。

龍伯淵平日裡邊喜歡到這邊來坐坐,當然不是隨時都有地方。

他倒也喜歡這種感覺偶爾被擋了架也不生氣,畢竟在他自己看來,他與丁宛君之間,算是君子之交對方身不由己,要應付其他的一些人他也明白。

在丁宛君的......朋友當中,他的身份算不得最高的,當然也算不得低。他是杭州布商行會的行首。龍家世代行商,但這一代出了幾個念書念得不錯的,他與弟弟龍伯奮於詩書一道都有些天分,但後來家中父母說你們兩個總得有一個接下家業啊,他便接下了。

如今他與弟弟都已過了而立之年,龍伯奮有個舉人身份,在杭州府衙補了個弄筆杆子的閑職,沒有大的前途,但寄情詩文山水,雖然每日只是與人參與這樣那樣的詩詞聚會,卻也因此成了杭州文壇的一名富貴閑人,認識了不少人,於是也能成為龍家的一大靠山。他則將家中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由於小時候也舞文弄墨過一段時間,他與一般滿身銅臭的商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旁人都說他是儒商,或許也是因此,他才能與丁宛君相識,繼而成為好友。

依荷園的位置極佳,若丁宛君等人毫無後台,恐怕這裡老早便被凱覦之人佔去,他應該也算是後台之一,曾經便有幾次有人想要逼着丁宛君將此地賣掉,他出面幫忙說過話,聽說也有比他身份地位更高之人出面說話的。

丁宛君是個長袖善舞的女子,關係頗多,他不介意,四十歲的年紀,一路過來,想玩的女人,什麼樣的都玩過了,如今他喜歡的是對方心xìng高潔的一面,偶爾坐在一起喝杯茶,說幾句話,不說話也行,不至於áng,涉及肉yù,對方在他面前說起話來也是肆無忌憚。他喜歡這樣,若真是勾搭在一起,他反倒會厭倦了。

不至於覺得對方心xìng高潔便不該為青樓女子,或者不該與這樣那樣的男人來說。人生在世,許多時候身不由己,一路掙扎,心存善念也就罷了,他少時讀聖賢書,後來經商,也干過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因此覺得對方與自己也有相似之處,都有不甘願,卻不得不去做的感覺,故而心生憐愛。

通常來說,他不會將茶室之外的事情帶到這裡來,都是一個人來,坐上半天便回去。當然今天有些不一樣,這房間里除了他與正在撫琴的丁宛君,還有另外一名男子與他相對坐着,這人也是蘇杭一帶的大布商,名叫方敏,對方是這依荷園白芊芊白姑娘的好朋友,今天正好遇見了,對方有意親近,過來與他聊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便也應酬一番,表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什麼不耐煩的感覺。

“說起來,北方打仗,於你我影響倒是不算大,只是西南一帶方臘鬧得也實在厲害,最近我方家又有一批布料被劫,這生意可是越來越難做了”

“方臘那邊,雖然鬧起來,但我看也長不了,聽說朝廷已派童貫童大人率兵南下,這次必然是要將方臘徹底剿滅了。”

“只是我覺得,北方金遼之間打起來,我武朝肯定也是要發兵北上的,此時卻讓童將軍南下,卻還有誰能北上伐遼?總不成雙線開戰。”

“呵,這事情你我又如何得知,朝廷的事,自有朝廷中人擔心,我等做好自己的生意也便罷了“......”

與方敏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情,無非是說些如今大家都在聊的閑話而已,如此聊得一陣那方敏說起些其它事情。

“要論起來,蘇綉杭綉,原為一家,那江寧布業雖然也是發達平日里倒以北上的生意居多。這次那名蘇家的女子倒是南下來做生意了,可是拜訪過你了吧?

“嗯,五月間便已見過了,方公覺得如何?”這時候大城市裡各個生意都已經有了自己的行會,要來杭州做布商生意,無論如何,一定是要去行首那邊報備的,因此對方第一個拜會的,或者就是龍伯淵了。

“呵,只是說說”倒沒有什麼感覺。那女子看來tǐng本分的,最近一段時間,倒也低調,禮數頗全。前段時間拜會我,我才知道又有新人進來。這蘇家在江寧一帶也是大布商”伯淵該是清楚她家中底細的吧?”

“只是略知一二,江寧布業以烏家為首,蘇家暫居第二,我們與那邊來往不密,對這蘇檀兒,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他家中長輩曾經是個厲害人物”不過現在怕也已經老了。”

“蘇家遠本就在這邊有個店鋪”但不過是在幾項小生意上做出貨,上不得什麼檯面。不過她此次過來,觀其行之,我想她是yù有一番作為。羊壩頭那邊”她新開的店鋪,生意暫時倒是沒什麼”只是聽說她移了幾棵樹過去,大費周章,還給附近過路行人免費準備酸梅茶解渴,絲毫不提賣布,雖然只是小事,但我覺得,她所圖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