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九鳳冠,環枝額飾,兩支點翠鳳尾簪,一對穿花寶玉金步搖,密密麻麻的華麗珠翠散在頭頂,幾乎瞧不見頭髮的顏色。

單看一個頭,就已經奢靡至極,更不要說頸間大紅寶石細點的瓔珞,和腳下玲瓏有致的珍珠。

呂徽立在紅毯之上,望着這位剛剛還卧床裹着頭巾的娘,覺得愈發陌生。

皇后也在打量着她。

呂徽同之前的扮相沒有太大區別,不過裝飾倒換了乾淨。腦上頭髮束在金龍發冠之內,以一根翠玉簪簡單壓着,腰間環佩泠泠作響,恍若水聲,都是極好的玉料,不會輸於皇后身上的任何一件。

姜國皇太子的東西,素來都是最好的。

再看她的臉。面上沒有旁的東西,一對眼睛清澈可鑒,一眼就能望到底。

收回打量目光,二人皆站定。

宮人唱道:“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抬手,眾人跪拜:“太子殿下萬福。”

呂徽這才彷彿回神過來,有些手足無措。她跪地行禮,恭恭敬敬道:“兒臣呂徽,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小徽怎得和母后如此生分?”皇后笑着,上前兩步將呂徽從地上扶起來。

她熟稔的語氣,似乎昨日才同呂徽見過。

然而事實上,十九年來,這是呂徽意義上同她見過的第一面。

呂徽笑:“兒臣不知母后駕臨,也未派人遠迎,還請母后恕罪。”

皇后扶起她的手微微一滯,很快恢復了正常。

呂徽知道她訝異什麼。大約在她這位母后的心中,自己近似被囚禁十九年,也應當同那些守着自己的死屍沒有什麼兩樣。

“你父皇給你指的老師,最近講課可還好?”皇后又問道。

呂徽答:“這些日子兒臣身體不適,故讓老師於家中歇息,並未講學。”

皇后道:“現在讀到哪裡了?四書五經,兵法國學可學過了?”

呂徽笑:“才學完長短經,打算將漢書再溫習一遍。”

皇后笑,沒有接話。

二人攜手走進屋內,端的一副母慈子孝的的模樣。

房頂上,應之問看着這一幕,冷哼低聲道:“假惺惺。”

呂徽引着皇后入屋,瞧見的就是擺在正中的桐木琴。

皇后稍稍揚眉,立刻有宮人上前,將這些東西都收拾了下去,並且將屋中的矮几搬來,放在了原先琴案的位置上。

呂徽於矮几前跪坐下,而皇后則命人抬來長椅,坐在了呂徽正前方。

她笑:“母后才誕下你皇弟,走了幾步路腰就疼得不行,小徽不會介意母后坐着罷?”

呂徽當然不介意,也不能介意。

她笑着拜道:“母后折煞兒臣,讓母后來探視兒臣,本就是兒臣不孝,哪裡敢讓母后勞神?”

皇后笑,似乎對這話很是滿意:“前兒聽聞太子府走水,你被嚇得不輕,故打發人來瞧你,只可惜連日聞你身子不爽利,故也不知你情形。”

呂徽端着面上笑容,覆手於膝蓋上。瞧她?恐怕是想命人來抹滅她的存在才是罷?

望着前頭皇后居高臨下,如同審視犯人一般瞧着她,呂徽面上笑意更艷了。

“母后着實擔心你的身子,又聽人回稟你情形愈發不好,這才擺駕太子府,來的匆促了些,也沒有帶什麼東西。”

“母后人來便好,莫要如此生分。”呂徽微笑。

最好什麼也別帶,自己還怕自己無福消受。

“不過。”皇后稍稍停頓,“母后特意讓人給你熬了碗雞湯,皇兒還是趁熱喝為好。”

揮手,立刻有人取來一個暖盒,擱在呂徽面前。

雞湯上浮着一層淺薄黃色油珠,只有湯,沒有肉,顏色略顯渾濁,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湯。

呂徽目光掠過那湯上飄起的熱氣,看向皇后的臉。

珠光寶氣之中,葳蕤美人模樣。可其中心腸又如何,誰人可知?

呂徽推開那碗,收斂了面上神色:“母后,御醫曾說過,兒臣底子弱,受不得大補之物。”

這碗雞湯,不能喝。

雖說皇后絕不會在這裡頭加一些立刻置她於死地的毒藥,可正是因為如此,才可怕。

縱然沒有與皇后直接接觸,呂徽也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步步皆有目的,絕不會因為體恤她而帶來一碗雞湯。

加料,是必定的,但究竟加的什麼料,她不知,也無法推測。

皇后卻不給她拒絕的餘地:“母后當然知曉這點,在來前就已問過御醫,所以這湯裡頭既無人蔘燕窩這等大補之物,也無湯藥天麻這些滋補藥材。”

“兒臣不願。”呂徽斷然拒絕道。

皇后冷笑:“莫非皇兒看不起母后這尋常雞湯?雖說材料普通,但也是極其難得的東西,姜國餓殍遍地,你若不喝,自然有人喜歡!”

將一碗小小雞湯上升至國家興安,逼得呂徽不能不開口。

呂徽轉念,眼中立刻氤氳了霧氣,似一個撒嬌孩童:“母后,小徽不想喝。”

皇后稍愣,瞧得呂徽眸中淚光,眼底厲色愈重。

她笑:“罷了,不喝便不喝罷。”

雖這樣說,卻抬手將所有宮人都摒退了出去。再回眸瞧,呂徽身旁站了兩個體壯的嬤嬤,正定定望着她,叫她不得動彈。

呂徽知道,自己這一劫怕是逃不掉了。

既然人都走了,那這偽面也不必再掛着。

呂徽抬頭:“皇后娘娘這是何意。”

“皇兒莫非不信母后的一片心意?”皇后微笑,“還是......聽了那單疏臨的花言巧語,便連誰是你的娘都忘了!”

銳利目光,扎的呂徽的臉面生痛,她抬頭看向皇后,瞧着她一點點將面上的偽善徹底撕毀。

呂徽同樣笑道:“是啊,你是我娘,可你有一天盡過母后的義務?可有一天想起過我這個太子府裡頭的所謂皇兒!”

站起身,呂徽憤怒道:“我不是你皇兒,你昭仁宮裡頭的那個才是,我只是一個被你拋棄的,無用的棋子而已!”

“那你也是從本宮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皇后冷笑,“你現在的哪一處不是受之於本宮?你現在如此安逸,哪一點不是你母后我拼搏來的,你以為這些很容易么?你以為這些東西都唾手可得么,我的好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