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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這會兒功夫,她在溪邊撿了幾塊石頭,但都不趁手。

儲物袋中藏着獠牙,但她哪裡敢拿出來用?那可是法器!這狐妖識貨一點,說不定還能認出這是神獸之牙製成的寶貝。到時任她渾身是嘴也休想解釋清楚了。

紅衣狐妖背靠老槐樹坐着,一腿伸直,一膝屈起,這姿勢就和長天的坐姿一模一樣,他又拔了根草莖放在口中,細細咬着,眼睛望着天邊出神,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拿着兩塊石頭走到他身邊,嚅囁半天沒說出話。

“怎麼了?”狐妖斜睨了她一眼。從來沒人敢靠得這麼近,這個女孩卻並不惹他討厭。

她嘿嘿乾笑兩聲:“我要刮魚鱗,這裡的石頭都不夠尖利,恩公您看,您能不能……?”巧婦難為無刀之炊,除非他願意連魚鱗一起吃下去!

其實這出自長天的授意。他分析道:“狐性多疑。你既要與他同行,且做回你自己便好,越是自然,越是真實。只看他對凡人的態度,就知道他傲氣得很,既一開始不殺你,後面多半也不會。”

話說,他是由己度人不?

她好大的膽子,敢支使他做事!狐妖撇了撇嘴,有些慍怒,但還是說“拿過來吧”。他取過石頭看了看,隨即舉起雙石互相摩擦,用的力道看起來不大,也沒有石頭相撞的刺耳聲音響起,但石粉卻簌簌掉了下來。

只用了幾息的功夫,他將石頭還給她:“好了。”

兩塊石頭已經被磨成了石刃。她輕輕壓了壓鋒面,嗯。很尖利啊!

“恩公真是神通廣大!”她“驚喜”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別再恩公、恩公地叫了,難聽得很。”紅衣狐妖笑了笑,嘴裡的草根翹了翹。給他消去了三分戾氣,“我名為汨羅。”

“汨羅大人!”她這是打蛇隨棍上。唉,落在人家手裡,識相一點地好。

她四下里看了看,這兒無鍋無鼎,要如何造飯?汨羅這種大妖怪雖有能儲物的寶貝。卻絕不會在裡面存上這種家什。她么,也有,但還是放在神魔獄裡了。

算了吧,用最古老的辦法——烤魚!

幸好這河水清淺,魚兒也長不了多大。汨羅專挑肥大的下手,每尾也不到一尺長度。這般大小的魚兒,拿來生烤最合適。

她三下兩下颳去了魚鱗,掏洗了魚腹,然後將石刃放平。她一手按住魚,一手持刃。從背部沿着脊骨輕輕划動,直至整片魚肉片下,再片另一面。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絕不停頓,這份片取魚肉的刀功,也叫汨羅側目。隨後她用鹽巴均勻塗抹。使魚肉吃透了鹽味兒,復將樹枝削尖,穿入魚身。

這時,白洪白景已經抱着柴禾跑了回來。倆孩子也不等她吩咐,取了火摺子就開始找干樹葉點火,等到她將所有魚兒都穿好之後,這火堆也燃了起來。

白洪還從懷中掏出一個橢圓形、黃澄澄的東西:“姐姐,這是你喜歡的益母果。”

她一看,大喜。有了這枚果子,烤魚的味道還要再上一層樓。

所謂益母果。其實就是華夏人所稱的“檸檬”,味道酸得倒牙,但卻是上等的調味料。

她手不夠巧,做不起烤架,只好將穿上了魚肉的樹枝挨個兒插在火堆旁邊。與其說是烤。倒更像是熏,因為沒有吃着明火兒。不過就烤魚的手法來說,講究“河魚從邊,海魚從身”,河魚恰好就是從卷邊上開始烤起才好吃。

這河裡鰲花魚居多,汨羅順手打中的,大部分也是鰲花魚,這種魚被美譽為“水豚”,意指其味鮮美如河豚,確實肉質細嫩豐滿,結實味美,並且刺也不像普通淡水魚那麼多,無論怎麼做都很好吃。另有幾尾半大不小的大白魚,也讓她如法炮製了。

另外一種么,圓頭圓腦,渾身還帶着細刺兒。她瞪了很久,最後還是沒勇氣去嘗試,將這魚兒又扔回了河中。

汨羅聽到撲通一聲響,轉頭正好看到魚兒入水:“怎麼了?”

“這是青郎君。”她皮笑肉不笑,“我沒勇氣做這種魚。”

他奇道:“青郎君怎麼了?”

他一定也是個衣來伸手、飯來格口的闊氣妖怪,不然不會連青郎君都不知道。他打上來的魚里,就有兩條是青郎君。“這魚又名河豚,不僅有毒,毒性還很猛烈。若是處理不好,您身具神通,也許吃了還沒什麼,我等凡夫俗子卻必然要喪命的。”河豚的劇毒不易處理乾淨,很容易導致食用者中毒。

“這東西有人吃?”

“有啊,味道很鮮美,據說有人拚死也要吃河豚。”

“哦?那做一條給我嘗嘗。”

“……”

帥鍋,這是你自己找死,可不能怪我。她心裡嘀咕了一聲,拿起剩下的那尾河豚開始處理起來。雖知區區劇毒肯定是毒不死眼前這大妖怪,但她還是仔細地剔除了肝脾臟、眼睛、皮膚等各種有毒部位,尤其將魚身中的血放得一乾二淨。古書對河豚的製法有慎重說明:“凡烹調者,腹之子,目之精,脊之血,必盡棄之。”

河豚的毒素,甚至還分布在血液里,想吃就得收拾乾淨。

汨羅將她的仔細都看在眼裡,心中微有觸動。他位高權重,身邊拍馬屁者如雲,但這小姑娘明知道他不在乎這點毒素,還是想方設法要處理乾淨,可見本性是很善良的。“善良”這種品質,幾乎只有凡人才會有,他向來很不屑,此時卻有一點點莫名的感動。

至此,所有魚都開始烤制。她做飯做菜一向全神貫注,今回也不例外,一定會在最恰當的時候翻轉魚身,或者控制火候。過不多時,濃郁的香味兒就開始瀰漫在這片河灘上,令人食指大動。

她自隨身的包袱里掏出味瓶,裡面裝着她自調的椒鹽、孜然粉和辣椒粉,開始給魚肉上味兒。她正抹得歡快,就聽汨羅好奇道:“你怎麼會隨身帶這些東西?”他以為螻蟻們都活得很艱難,哪知她拉開這架式,一看就是平時很在乎自己吃得好不好。

“我為自己帶鹽嘛。”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汨羅大人,我是個凡人,餓得很快的!對我來說,吃上好東西就是一種修行了。”民以食為天,這些不思凡間飲食的仙人和妖怪,在她看來其實真是錯過了太多好東西。

“哦!”他若有所思。

抹了幾回調味料,魚兒就熟了。她很狗腿地先奉上幾串進貢給汨羅,然後才和小蝠妖大塊朵頤。這鰲花魚肉本身肥膩而味厚,烤完之後反倒將魚油逼了出來,配上孜然這類她親制的獨門調味,最後又灑上幾滴檸檬汁,只消咬上一口,十餘種滋味齊齊在味蕾上綻放出來,以酸開頭、以鮮收尾,端的妙不可言。鰲花魚肉非常結實,本身就呈蒜瓣狀,竟還有些許香q彈牙的感覺,也給這燒烤加了分。

燒烤這門技藝雖簡單,卻是人類最早掌握的食物烹飪之法。以火敷烤之,味美有奇香,深得全世界人民之熱愛。

美男子吃魚的姿勢也十分優雅,不過他只啃了一口,眉毛就高高揚起,顯然這味道大出他的意料。

“好吃!”他居然毫不諱言地稱讚,頓時讓她內牛滿面。這狐妖可比長天坦誠多了,後者無論吃了多少她苦心烹調的美食,都只會淡淡地說一句“尚可”。到底誰更矯情?誰更!

其實無論是狐妖還是蝠妖,都用不着進食這種凡物的,這種美味都被他們浪費了。她真想大喊一聲“都歸我了”然後搶過來統統吃掉。

畢竟是個大男人,汨羅進食速度極快,三兩口就把魚串吃掉了,正想去嘗嘗那毒死人不償命的河豚,卻見寧小閑遞過來一串橢圓形、黑乎乎的烤物。

“這是什麼?”自從帶上這凡人女子上路,他發現自己問出這個問題的頻率明顯增多了。

“魚籽啊!整條魚的精華都在裡面了。我腌了一刻鐘才開始烤的,現在剛剛烤好。”她清洗魚腹時,就發現幾尾魚偏瘦了,仔細檢查,果然腹中有籽。她小心翼翼地將整條魚籽抽出,不敢將它弄破。若有鍋釜,這玩意兒還是煎着最好吃,可是條件不足就退而求其次,燒烤也還湊合了。

汨羅馬上將頭仰得更遠些,好看的狐狸眼中也露出嫌惡的神色:“這東西能吃?!”

“不要拉倒。”她馬上將烤串收回,“我自己吃。”她第六感很敏銳,發現這狐妖對自己沒有惡意,膽子立刻大起來,說話也隨意得多。

這傢伙到底為什麼要帶上自己?她左思右想不明白,神魔獄中的人也想不明白。

眼前一花,手裡的魚籽串已經到了汨羅手裡。他搖了搖串子:“這是我的。”

動物都有護食的習性,化成人形之後……大概也沒有改掉吧。她只好眼巴巴地看他吞掉了魚籽之後,又拿起河豚肉串輕輕咬了一口。

河豚肉若烤得好,味道很像田雞腿,彈性驚人,在所有魚肉當中獨豎一幟,可惜要吃到這份美味必須冒着生命危險,多數人合計合計,還是覺得不划算哪。她真羨慕這些大妖怪,身體如此強悍,以身喂毒都不怕!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