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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間,蘇氏安詳地閉上了雙眼,一手握着劭兒一手握着劉義隆的手,就這樣閉眼離去了。

劉義隆並不知曉,一個老人可以這麼快的離去,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她就突然這樣閉上了雙眼,他原以為,老人應該是有許多的病痛,許多的抱怨才會慢慢的離開。他原以為,總要等一段時間的,總會有機會叫她享盡這人間的富貴,總有機會與她說許多她回憶中的話,可歲月不待人,她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裡,再不見有一點聲響,也不會慈眉善目地瞧着自己喚一聲“皇上”。

齊媯怔怔地看着靜靜地躺在那裡的蘇氏,想起自己的母親,就那般寂寞地離去了,蘇氏能想到劭兒,母親豈能不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不相見,她又如何在最後的那一刻不想見見自己,見見這個竟然險些將她忘記女兒,想到此,思念竟如潮水般湧來,她突然就淚落如珠,再也是控制不住。

劉義隆詫異她悲痛的神情,想起她與蘇氏接觸得並不多,並不應該有這樣的痛苦。

轉眼望去,潘惠兒已然是哭出了聲音,跑到蘇氏的床前便是囔囔自語起來,淚落得比誰都要多了去。

齊媯卻是被她擠得退後一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了去,若不是有魚兒在旁邊扶着,她現在病中單薄的身子,已然是吃不消的,又兼心中悲痛,又是想着英娥下落不明,他皇上卻是不聞不問,現下蘇氏離去,更是不可能將英娥接進宮了,情緒實在是低落到極點。

卻說謝儀琳當晚從王府出走的時候,便與小英娥分析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去江陵的。”

英娥瞪大眼睛看着夜色中一臉鎮定的謝儀琳,覺得又刺激又興奮,點頭跟那雞啄米似的,笑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儀琳白了她一眼,攏了攏背後的全是金銀首飾的包裹,道:“你不也就熟悉江陵了?”

小英娥點頭。“說的也是哦。”

“而且,我也曾經是江陵過來的,所以,他們肯定都會猜到我們會去江陵的。”謝儀琳蹙着眉頭,自言自語道:“那我們便偏偏不能前去那裡。”

“不去江陵?”英娥眨巴着眼睛問道。

謝儀琳點頭。“不去!其他的地方都能去!就是江陵不能去!”說完拉着英娥上了買來的馬車,上了去。

英娥一臉的懵懂,就這樣被她拉扯着上了馬車,也不知道駛向哪裡。

謝儀琳卻是突然一臉的興奮,道:“看山涉水,老娘要過上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生活!”

英娥聽着這“老娘”二字,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袁嫿聽聞宮中的老太歲死了,心中一陣興奮,與劉興弟商議道:“長公主,如今老太歲沒了,皇上身邊也是急需要一個人的,不如便將我送進宮便是。”

劉興弟放下手裡的棋子,緩緩道:“蘇氏沒了,皇上必然會傷難過一陣子,這時候我給他塞個姑娘,你覺得合適?”

袁嫿手裡握着棋子笑。“這個我自然知曉的,我便是想作為前朝侍女進去,不知長公主可願?”

劉興弟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前朝侍女?那可不見得容易,我知你是想在皇上的身邊,但你可知這新人笑舊人哭的道理?”

“我自然知曉,但我既能有辦法在他的身邊,定是叫別人無機可乘的。”袁嫿隱隱含笑,她如今已然能夠待在長公主府中,完全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只差一步便可以待在他的身邊了。“如今皇后在宮中並不受寵,潘淑儀卻是我們這邊的人,她能夠少了我這個同謀?”

劉興弟一凜。她知曉眼前這個女子的手段,明面上看着冷傲孤寂,實際上心卻是狠毒得很!若非如此,潘惠兒也不能有了皇子,聽聞很快將會封她為淑妃,母憑子貴,她現在算是踏上了青雲之路了,自然也得感謝一番眼前的女子。

在袁嫿的眼中,別說是潘惠兒,就是眼前的長公主,她都未曾放在眼裡,她一向如此心高氣傲慣了,當初本也就是袁府的大小姐,自小便是這種心性,但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她知道眼下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眼前的女子發飆,宮中的那位也需小心應付,只要不妨礙她的目標,便一切都無所謂,包括劉興弟的聒噪與潘惠兒的小心機。“還請長公主出謀劃策。”

劉興弟點頭。“我自然會幫你,幫你也是等於在幫自己。”

但宮中的齊媯卻不能夠等到劉義隆從喪外祖母的悲痛中清醒過來,她見不得袁嫿還活着,就如當初袁嫿見不得她活着一般,本以為可以藉助劉義隆的手,名正言順地將她直接解決掉,但如今,她突然失去了那樣的耐性,想他解釋那些也許他看到無關緊要的東西。

待齊媯的想法確定之後,魚兒便已經着手開始幫她去做了。

劉武接到魚兒傳給她的消息,當真是嚇一跳,硬是某天逮着來前殿的她。

魚兒見着他一臉的躊躇,蹙眉道:“就當是為我做事便是了。”

劉武搔搔腦袋,訥訥道:“可是,魚兒,這事,這事太危險了,畢竟長公主一旦發現,只怕,只怕……”

魚兒瞪眼看着他,問道:“只怕什麼?只怕皇后在宮中不受寵了嗎?笑話!皇后現在在宮中像是受寵的樣子嗎?”

劉武上前一步,伸手蓋住了她的唇,左右看了看,驚恐道:“在這宮中豈可算說話了去!這麼久你竟也沒能習慣了?”

魚兒見他那副模樣,當真是覺得好笑又好氣。

劉武盯了她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手掌上軟軟的觸感,臉色一陣灼燒,燙了手般地拿開了去,慌忙解釋道:“我,我,我一時心急了……別,別,生氣。”

魚兒見着他那結巴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好了,我沒介意,但是皇后娘娘交代的這件事情,務必要做得趕緊了辦!”

劉武甜蜜蜜的心,一下就冷了下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魚兒一拳垂在他的胸口上,道:“沒你想的那麼難,方法我不都寫在紙上了么?你照着我的意思說便是。”

劉武心中還是有些怕怕,道:“我只是害怕,害怕皇上到時候不會同意了……同意了我倆的事情……”

魚兒臉色一紅,陽光底下,白裡透紅的肌膚,都閃着白光,都叫憨憨的劉武看痴了去。“你着急什麼,該有的都會有的。”說完轉身便跑開了去。

劉武看着她離去的窈窕背影,傻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身,記憶中,這個時候應該是有人拍着自己的肩膀無恥地笑起來的,劉武仰頭,迎上當空照的陽光,心中瞬間卻是憂鬱了不少,那在守着黃陵的兩個人,不知現在如何。

二人卻是坐在小屋外,屋外全是野生野長的野菊花,此刻正是含苞待放,微風過處,徐徐擺動,修長的身姿在風中搖曳的姿態,實在也是一種別樣的風景。

“後悔嗎?”劉文飲了一口酒,望着寂靜蓯蓉的山林和精緻的墳墓,聽着婉轉靈動的鳥鳴;他愜意地問道。

朱容子微微一笑,恰似一陣春波晃動,他心念一動,將胳膊肘靠在劉文的肩上,指着屋外不遠處的一塊空地,道:“那裡一直空着,竟是野草也不肯生,只怕是要你我花些功夫了。”

劉文點頭,順便將肩頭傾斜,叫朱容子直接趴了下去,劉文暗笑。“可以啊!你長日無聊,實在應該活動活動的,酒都是我娘的,我趕明兒種桃花數去罷。”

朱容子勉力起身,聽着這話,臉都綠了。桃花?他是怎樣的審美才會想到要種桃花?那艷麗女氣的……“啊——”朱容子轉頭看着一臉得意的劉文。鬱悶道:“你為何要打我腰背?”

“試試你是否結實。”劉文嘴角含笑,起身轉身回屋。“進是不進來?”

朱容子一個激靈,趕緊起身忍疼喊道:“進!”

這是一個看起來與平時無異的清晨,陽光破雲而出,終是一掃往日的清冷,花草樹木都照得精神百倍。袁嫿心情頗好若不出意外,她應該是能夠很快進宮了,劉興弟答應的事情,能出現意外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所以,她打算親自出門,去為自己置備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與襦裙衣衫。

街上一路既往的熱鬧非凡,更何況此時正是冷熱適宜的季節,男男女女,秉承着民風開放的風尚,都是衣着光鮮亮麗地在道路上行走,過了朱雀橋,便是要更熱鬧些,琳琅滿目,看着不禁叫人想起那坐在廟堂之上的天子,沒有他的勤加努力,也不會有逐漸穩定與繁華的建康城。他,始終是她這一生最愛的那個人。

袁嫿領着丫鬟,就這樣在熱鬧的人群當中,毫無徵兆地被人一劍捅到了心間,她只感覺奇異的冰涼,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癱軟下去,忍不住縮成一團,想要減輕這種痛苦,混沌的眼前,只有奇怪的眼神與模糊不清的言語,可她實在太疼了,陽光似乎一下消散了,她只覺周身彬冰涼,全身僵硬,她好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要一攏溫暖的火盆,甚至,她突然想起她已經離去的母親,那一雙溫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