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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海的事情,羅毅已經想過很久了。要打造一支戰鬥力強悍的部隊,必須有充足的和先進的裝備,而這些裝備在銅州是無法得到的。上海是當時全中國的經濟中心,與國外的聯繫也十分頻繁。要想跟上時代的腳步,自己必須在上海擁有一個立足點。此外,羅毅記得,幾年後日本侵略華東和華中,也正是從上海開始的,突擊營既然以抗日為己任,就不能不建立從上海沿江而上的情報體系。

在此前,由於朱山鎮的根據地剛剛建立,突擊營也面臨著高強度的訓練,羅毅無法脫身前往上海。現在,各方面的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了,根據地日益穩固,突擊營的訓練也逐漸轉入了常規化。羅毅覺得自己應當啟程去上海走一趟了。

去上海的陣容很豪華,除了羅毅、袁靜和曾珊三人外,還有蘇曉峰、樂家林、塗九和另外幾名擔任護衛的士兵。陸雙勇對於自己沒有被選入“上海旅遊團”有些耿耿於懷,不過羅毅說的理由也很合理,突擊營有100多號人,不能不留一個領導下來守着。羅毅承諾,未來兩年內,還將不定期地安排大家到上海去考察,到時候陸雙勇、王大成等人都還會有機會。

許良清對於去上海的事情看得比較淡,在突擊營的官兵中,許良清大概是走過的地方最多的一個了。他畢竟是當年東北軍出來的,從遼寧跑到江西,幾千公里也跑下來了,所以對於外出並沒什麼特別的興趣。羅毅這次也沒有帶上他,因為突擊營的日常訓練還需要靠他來帶領。不過,羅毅在走前認真地和他談了一次,許良清給羅毅開列了一張清單,告訴他各種武器的型號,算是給羅毅補了一堂近代武器課。

張天佑在上海也有一些朋友,他給羅毅寫了幾封介紹信,告訴羅毅到上海後可以找這些朋友幫忙。羅毅再三感謝後,讓袁靜把這些信都收藏起來了。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羅毅一行離開銅州,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

樂家林這一年來負責打理突擊營的財務,倒也走了一些地方,積累了不少關係。他帶着大家先到了南昌,通過幾個商人的關係,搭上了一艘往上海運貨的小火輪。小火輪沿着贛江先進入鄱陽湖,然後出湖口進長江,順江而下前往上海。

“哎呀,長江!”袁靜大驚小怪地喊着。自從登上小火輪後,袁靜的心情就變好了。這些天由於操心贛南紅軍的事情而鬱郁的心結逐漸散開了。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畢竟是離自己很遠的事情,袁靜也很難一直掛在心上。

“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羅毅站在袁靜身邊,賣弄着自己僅有的一點文學功底,這句詩是中學課本里有的,難得羅毅還能記住。

“羅子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呀?”曾珊站在一邊拉着羅毅的衣角問。

“你看到江心那座山沒有?那叫小孤山,本來是孤獨的孤,但也有人說是姑娘的姑,所以就說是小姑了。”

“那彭郎是誰啊?”

“在小孤山的對面,有一座山叫作澎浪磯,本來是說這座山下的浪很大的,說成諧音就變成彭郎了。大家都說彭郎是小姑的情郎。”

“真好玩。”曾珊開心地拍着手說,見袁靜也聽得入神的樣子,便問道:“小靜,你聽過羅子哥念的這首詩嗎?”

袁靜搖搖頭,好奇地問羅毅:“羅子哥,你好像平時不太念古文的,這首詩是你寫的嗎?”

羅毅汗顏道:“我也不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我只是學過陸遊寫的《過大孤山小孤山》,裡面有這樣一句,具體出處我還真不知道呢。”

這時,他們身後突然有一個人插嘴說:“這句詩出自於蘇軾寫的《李思訓畫長江絕島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一句應當是‘山蒼蒼,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再往下的,我也不記得了。”

羅毅三人驚愕地回頭看去,只是身後站着一位中年人,穿着中山裝,像個政府公務員的樣子。見羅毅等人回過頭來,中年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剛才聽這位先生念詩好雅興,忍不住插嘴了。請別見怪。”

羅毅連忙行禮,說:“哪裡哪裡,先生真是博覽群書啊,這樣的詞也能脫口而出。”

中年人說:“主要是因為我生在鄱陽湖邊,小時候先生教我們讀書,專門選了這首詞讓我們背的。可惜我天資愚鈍,有好幾句都記不住了。”

羅毅笑着說:“先生如果這樣說,我們就無地自容了。看先生的歲數比我們大,小時候學的詞竟然還能記得。我小時候學的東西,已經全還給老師了。”

中年人聽了,也哈哈笑起來。大家聊了幾句,互相通報了一下姓名。中年人名叫何繼春,還真是在上海當公務員的,這次是剛剛從老家省親回上海,也是通過關係搭上了這條小火輪。羅毅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說自己家是銅州縣朱山鎮的一個地主,這次是陪兩個親戚家的妹妹去上海見見世面,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個學校讓她們去讀書。至於蘇曉峰等人,則是家裡派出來的家丁,負責保護兩位小姐的安全的。這次羅毅等人是帶着武器出門的,想瞞人也瞞不住。

“看羅先生的氣質,像是在新式學校讀過書的?觀念非常前衛啊。”何繼春說道。

羅毅說:“何先生過獎了,我只是跟縣城裡的小學校長關係比較好,從他那裡讀過幾本新版書而已。說來慚愧,我除了南昌之外,還沒去過其他的大城市呢。”

何繼春說:“羅先生年輕有為,還怕沒有去什麼大城市的機會嗎?你看你現在不是馬上就要去上海了嗎?”

羅毅擺擺手,說:“我去上海,真是純粹的鄉下人進城了。不知道那些阿拉上海人會不會瞧不起我呢。”

何繼春被羅毅說的“阿拉上海人”逗笑了,道:“羅先生居然還懂上海話呢。這一句說得還挺地道的,我在上海這麼多年,也沒學會一句。”

兩人正聊着,樂家林過來了,他先向何繼春點了下頭,然後對羅毅說:“少爺,到吃飯的時候了。”

“少爺”這個稱呼是出發前大家約定好的,曾珊和袁靜也分別被稱為曾小姐和袁小姐,目的在於掩人耳目。畢竟,在當時,一個鎮的保安隊是不可能這樣興師動眾去上海公款旅遊的。

羅毅說:“把飯菜都擺過來了。”說完,又對何繼春說:“何先生,能賞光和我們一起用餐嗎?”

小火輪主要是運貨的,不是客輪,因此只提供一些簡單的飯菜。樂家林在出發時帶上了不少熏肉、臘腸、鹹蛋之類的熟菜,所以突擊營一行人的飯菜顯得十分豐盛。何繼春是自己一個人走,沒帶太多吃的,看到樂家林擺出來的這些食物,何繼春有些不好意思了:“羅先生,這怎麼合適,萍水相逢,怎麼好意思叨擾。”

羅毅說:“何先生,不用客氣,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能夠坐一條船,就是緣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別先生長先生短的,我可真不敢當。要不,我乾脆稱你為何兄,你看如何?”

何繼春一愣,轉而爽快地說:“沒問題,我痴長几歲,就稱你一句羅老弟了。到上海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情不方便的,可以來找我。不過,事先可要說明,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公務員,沒什麼權力的,辦不成什麼大事喲。”

羅毅跟何繼春套近乎,目的就是想多拉點關係,說不定未來到了上海還能夠用上。他見何繼春談吐不凡,估計這人多少有點來頭。羅毅現在的心態真有些鄉下人進城的感覺,30年代的上海是什麼樣子,他一點都不懂,所以抓住誰都要利用一下了。

小火輪開得很慢,這一路上,何繼春沒少吃羅毅他們帶的酒菜。吃人的嘴短,何繼春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只好找辦法補償一下。每天閑聊的時候,何繼春便給羅毅講上海的一些掌故,包括上海各個區域的情況,以及一些重要的人物等。不過,何繼春對於自己的職業說得很少,羅毅只知道他是上海一個小機構的辦事員,相當於一個什麼街道辦事處分管計劃生育的幹部似的,總之是既無權也無勢,一地雞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