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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名日軍趁着羅毅用槍托擊殺敵手的時候,從羅毅背後捅了一刀,羅毅本來已經力竭,中了這一刺刀,當即昏迷過去,撲倒在地。日軍上前一步,舉起步槍,再次向羅毅的心臟刺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苗條的身影從一旁撲過來,拼出全力在日軍的側面推了一下,把那名日軍推開。隨後,那人撲到羅毅身上,抱着他連打了幾個滾,離開了那名日軍的身邊。

那名日軍端着槍追上一步,正準備刺殺,只聽一聲槍響,一發九毫米的手槍子彈打在他的腦門上,他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羅子哥!”

“羅子!”

“營長!”

幾個人同時撲到羅毅身邊,焦急地喊道。先前那位從日軍槍口下救下了羅毅的,正是曾珊,而向日軍打了一槍的,則是塗九,在他們身邊,還有兩名突擊營警衛排的士兵。

“咳咳!”羅毅被剛才一陣翻滾顛醒了,見自己正在曾珊的懷抱里,不禁愕然道:“珊兒?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羅子哥!”曾珊哭得如淚人一般,她手忙腳亂地解開羅毅的衣服,露出他胸前的傷口。幸好剛才日軍的這一刺刀並沒有扎中大動脈,但鮮血仍然打濕了羅毅的前胸。曾珊從身上掏出急救包,把滿滿一瓶雲南白藥倒在羅毅的傷口上,然後拿出繃帶給他包紮起來。

塗九帶着兩名警衛手持衝鋒槍蹲在一旁警戒,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日軍正在一批批地向江邊涌去。百姓都渡走了,渡船也早已開到對岸去了,殘餘的突擊營士兵中,一部分跳進長江,拚命向對岸游去,另外一部分沒有來得及下水,便在江岸上與追上來的日軍進行着拼殺。沙灘上影影綽綽地都是人,羅毅等一行幾人蹲在地上,一時還沒被人發現。

“大小姐,包好沒有?”塗九問道。

“包好了。”

“快走!”塗九走過來,把羅毅背在自己肩上,向著江邊跑去,曾珊和兩名警衛跟在身後掩護。

“九叔,先晉怎麼樣了?”羅毅伏在塗九肩上,虛弱地問。

“我剛才看過了,他已經陣亡了。”塗九說。

“九叔,我不是早就讓你帶着珊兒離開南京的嗎?你們怎麼這時候還在這裡?”

“別問了,羅子,回去再詳細跟你說吧。”

“嗯……”羅毅輕輕地答應了一聲,又昏迷過去了。

原來,曾珊和塗九等人在南京城破之後,隨着逃難的百姓向南京東北的江邊上跑,沿途遇到了幾次日軍小股部隊的阻截,突擊營士兵與其發生了交火,幸好有潰敗的國軍路過,幫助擊退了日軍。但幾經耽擱,曾珊等人便落在百姓後面了。

來到渡江地點時,百姓渡江已經接近了尾聲,而突擊營的陣地也恰好被日軍攻破。曾珊一聽說是突擊營在此阻擊,又說突擊營的長官是一位姓羅的營長,當即就急得要落淚了。她拉着塗九等人拚命地尋找羅毅,中間幾次遭遇日軍,幾名警衛分別去纏住日軍,等他們跑到羅毅身邊時,只剩下這幾個人了。

曹先晉替羅毅擋槍時,喊了一聲“營長,小心”,曾珊遠遠聽見,瘋了一般地衝過來,正好救下了羅毅。

“什麼人,站住!”在沙灘上搜索的日軍發現了羅毅一行,喊叫着沖了過來,兩名突擊營的警衛停下腳步,就地趴下,抄起衝鋒槍向著追兵掃射。塗九和曾珊顧不上婆婆媽媽,在兩名警衛的掩護下發足狂奔,向江邊跑去。兩名警衛把日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他們在沙灘上堅持了五分鐘時間,最後先後中彈身亡了。

“九叔,這水怎麼這麼寬啊?咱們能游過去嗎?”曾珊等三人來到江邊時,曾珊看着奔騰的江水,着急地問塗九。

塗九說:“現在沒別的辦法了,只能游過去。四下里都是鬼子,沖是肯定沖不過去的。只有下水才有一線生機。只是……我如果要背羅子,就沒法帶你了,大小姐,你怎麼辦?”

“九叔,你不用管我,只要把羅子帶過去就行。”

塗九在一個小沙堆旁邊放下羅毅,在四周摸索了一番,找到幾塊被江水衝來的木頭,拖了過來,對曾珊說:“大小姐,我背着羅子,抱着一塊木頭,應當能漂過去。你也抱一塊木頭,拚命往對岸游,知道嗎?”

“知道了。”

“準備下水吧。”

“九叔,等等!”曾珊小聲喊道。

塗九回頭一看,只見幾名日軍士兵握着手電筒,順着江邊走過來了,他們不斷地用手電向江中照射着,尋找泅渡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塗九他們貿然下水,必然被日軍發現,只要一排子彈打來,大家都難逃厄運。

塗九的腦門上流出了汗,現在這裡只有三個人,羅毅昏迷不醒,曾珊則是一位女孩子,能夠挑大樑的只有他一個。

“大小姐,要不這樣,你抱一塊木頭,把羅子帶過江去,我留下來把鬼子引開。”塗九對曾珊說,其實,他心裡也知道這個方案不可行,以曾珊的體力,能夠藉助木頭自己游過江已是不易了,要再帶上一個羅毅,完全是不可能的。

曾珊沒有吱聲,她來到羅毅身邊,輕輕地對處於昏迷之中的羅毅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俯下身在羅毅臉上深深地吻了一下。隨後,她走到塗九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

“大小姐,你這是……”塗九有些意外。

曾珊對塗九磕了兩個頭,流着淚說:“九叔,我從小沒了爹娘,你待我就像我爹娘一樣,你的大恩大德,珊兒怕是無法報答了。羅子跟我一樣,也是從小沒有爹娘,過去他犯渾的時候,每次大當家的打他,九叔你都替他挨幾下,你也像羅子的爹娘一樣。現在珊兒求你一件事,請九叔務必答應。”

“大小姐,什麼事?”

“替珊兒好好照顧羅子。”

“你……”

沒等塗九說什麼,曾珊毅然地站起身,從沙堆後面跑了出來,對着巡邏過來的日軍喊了一聲:“小鬼子,我在這呢!”說著,舉起手槍,向著日軍放了一槍,然後轉身便向遠處跑去。

幾名日軍聽到一名姑娘的喊聲,邪念頓生。他們端着槍,哇啦哇啦地喊着“花姑娘”一類的話,向曾珊追去。

塗九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他知道,曾珊此去,是用自己的命掩護了他和羅毅。在這種緊要關頭,再說什麼多餘的話只能是矯情了。趁着日軍被曾珊吸引走的機會,塗九把羅毅用繩子綁在自己背上,抱起一塊木頭,跳進了冰冷的江水,拼出全力向對岸游去。

羅毅被江水激醒了,他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伏在塗九的背上,人正在長江里。他往邊上一看,沒有看到曾珊的身影,便焦急地問道:“九叔,珊兒呢?”

塗九沒有回答,他的眼裡滿是淚水,只顧使勁地划著水,向江心游去。

這時,江岸上響起了零星的槍聲,那是曾珊在向追來的日軍開槍,柯爾特手槍的槍聲和三八大蓋的槍聲交織着,一聲聲地敲在羅毅的心上。

“九叔,快回去救珊兒啊!”羅毅喊道。

手槍的槍聲停了,羅毅知道,這是曾珊的槍里沒有子彈了。他回頭向江邊望去,只見一個窈窕的身形從一個沙堆上立起來,手中揮舞着一條紅紗巾,向著江中喊着什麼。羅毅和塗九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是曾珊最後的呼喚:

“羅子哥,我下輩子再嫁給你——”

幾名日軍士兵的身影出現了,接着,便是一聲令人撕心裂肺的爆炸聲——曾珊拉響了懷中的手榴彈。

一團火光在長江邊迸射開來,一條紅紗巾被氣浪托着,飛上了九天,隨後,又緩緩地、緩緩地落到了長江上,像一個女兒在親吻着自己的母親河。羅毅透過眼前的淚光,似乎看到了紅紗巾上綉着的那行字——願作長風繞戰旗。

史載:1937年12月,南京城破,數萬中國百姓湧向燕子磯,欲渡江逃生,遭日軍機槍掃射,中國百姓5萬餘人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