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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裴牧宇相比,顧陽看上去還理智一些,他讓裴牧宇留在手術室門口,自己去安排些人手。如果手術的時間過長,江泊君一定會現,他們不得不堤防。

此時手術室外邊,將顧熹子抱上手術台的裴牧宇,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跡,很少,已經有些幹了,可是只要想到她身上的傷痕,她的右腿,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不能正常了。

這裡是個私立的醫院,為了不引起江泊君的注意,他們並沒有進行封鎖,一切都是常態,除了顧熹子之外還有源源不斷的病人送進來,其中還有一個是剛剛出了車禍的女孩,渾身都是血,嘴裡還吐着血絲

這樣的慘狀,裴牧宇見過很多,他自己都有親身的經歷,可看到那是個女孩,他的腦海中就不自覺地聯想到了顧熹子,耳邊還是醫生、家屬不斷的嘶吼聲。

“血壓4o,脈搏62,血氧急下降!準備輸血!”

“親愛的,你一定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活啊!”

“家屬不要在這裡添亂了,趕緊都推出去,沒看到病人心跳急下降嗎!”

“醫生,醫生,拜託你一定要救救她,不能讓她出事啊”

“趕緊,攔着這幾位家屬,不要讓他們進來!”

“輸液瓶!加快度!趕緊推到手術室!”

尖叫聲,呵斥聲不斷穿透裴牧宇的耳朵,甚至是靈魂,他像是得到了某種訊號一樣,恍然過來,蒙的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大門,依舊亮着那三個鮮紅色的字體:手術中。

此時裴牧宇的雙手終於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彷彿這樣的事情他之前也經歷過一樣,那一次他放手的那個人,再也沒有回來,一定不是裴老,可是那個人的名字,乃至長相都在自己大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再次站在手術室門口,裴牧宇知道了,原來他真的沒有保護任何人的能力

顧陽安排好一切之後,就回到了手術室外,熹子的情況固然令他憂心,可畢竟白落羽都“披掛上陣”了,再着急也只能等待,反而裴牧宇的情況更令人擔憂,接連高強度的工作,再加上這種刺激,或許他大腦中的某些碎片正在被激活

看到顧陽回來,裴牧宇沒有繼續等在手術室門口,像是無法忍受這種束手無策的長時間的等待,他承認了,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現在的情況,他就承受不了。

裴牧宇轉身下了樓,不斷走在人來人往的病房區,人聲和氣息沒有給他絲毫活着的感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期

當他偶然走到一間病房前,忽聽得裡面,病人家屬嚶嚶哭泣聲不止,聲音逐漸放大,直至最後崩潰痛哭。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來,把視線投過去,看到看護已在為病床上的死者穿衣,他聽到看護對家屬低聲說:“放手吧,回不來了,這不能等的,再久一些,身體硬,就不好穿戴了。”

醫院裡,最常見的大概就是生離死別的場景了,痛哭流涕的,表情木訥的,捶胸頓足的什麼都不足為奇。

裴牧宇看見看護解釋替死者穿衣的時機這樣客觀冷靜,一切都無比篤定,他們這種職業是見慣了生死的,有條不紊很正常。

裴牧宇也是,他見過的死人恐怕比這些看護要多上好幾倍,可今天的他彷彿一根緊繃的弦,一點點生死都讓他看不透,讓他幾次在崩潰的邊緣遊走。

那個死者看起來有三四十歲的模樣,女性,臉上一片祥和,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嘴裡哽咽地喊着:“媽媽”

裴牧宇轟然頓住,獃獃退立一側。

他再次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血污,全是顧熹子的。可是那殷紅色的血跡一點點蔓延,彷彿還是會流動的血液,從他的掌心、指尖一點點流到他的手臂,甚至倒流至他的臉上。

裴牧宇腦海里想起從飛機上抱着顧熹子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傷痕,臉頰腫的高高的,身上好像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

之後就是另外一張臉,很模糊,依然是被鮮血染得衣裳盡濕,全是從那個人體內湧出來,裴牧宇想伸出手去碰碰那個人,可分明就近在眼前的時候,他退縮了,根本不敢去碰她,怕一旦觸碰到血跡就會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到破開的靈與肉。

“媽媽”裴牧宇木訥地喊出了聲音,他甚至被自己這個聲音給嚇了一跳,為什麼會這樣子?為什麼會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

在裴牧宇的記憶力,母親應該是自己走了,去見他的父親,但是在路上出了意外。裴牧宇的記憶中,他始終沒有見過母親的遺體,最後一眼,就是冰冷的墓碑

不對,一定有什麼問題,裴牧宇恍惚了,忽然站不住腳,靠着牆壁轟然滑了下去。

熹子啊,還有母親,她們分明都出事了,都是因為自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中”三個字終於暗了下來。白落羽帶着幾個手術醫生走出來,一行人滿臉的疲憊,臉色也很難看,精神高度緊張後的後遺症。

等在門口的顧陽及6小甜一下子圍上去,誰也沒有開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倒是白落羽抹了一把臉,清醒了下,挺詫異地先開口問道:“我們老大呢?”

“”

沒人知道。

這個時候,他們自然以為顧熹子沒事,裴牧宇就會沒事,而且他那麼大的人應該也丟不了吧?

白落羽皺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穿上了白大褂的緣故,今天的他真的正經的不像話。

然而就是這般模樣的他,依舊忘記了一個屬於醫生的自覺,他根本無心跟家屬說患者的病情,反而對眾人敷衍的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會兒,我去找我們老大”。之後白落羽更是不管其他人什麼反應,說完就走了出去。

顧陽當下就想拉住這個沒正形的人,熹子有沒有事好歹說一句啊。

6小甜反倒直接拉住了顧陽:“應該沒事了,否則白落羽恐怕早就以死謝罪了。”

這句話說的還真是有些道理,顧陽懸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心情也隨之轉移到裴牧宇身上,這傢伙,該不會

白落羽一向討厭穿白大褂,可今天匆匆忙忙,甚至來不及換手術服,一直試圖給裴牧宇打電話,可一直都沒有打通。

幸運的是,他在打算下樓的時候,碰到了頹廢的蹲在牆角。

這可是他的老大啊。

白落羽心裡一涼,他想起以前跟裴牧宇訓練的時候,他舉槍扣動扳機連中靶心的樣子。

一瞬間的暴力,一瞬間的釋放,眨眼就不見,整個過程連眉心都沒有動過。這種話專業、冷靜、沉穩的作風甚至延續到真實的場景中,所以裴牧宇才會一直是老大。

現在,老大心愛的女人躺在病房裡,而他絲毫不似從前,一個能輕易就被血腥喚醒的野獸,反而像個脆弱、無助的孩子,只能一遍遍祈禱

“老大”白落羽輕聲喚道,彷彿在擔心,自己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會驚嚇到他一樣。

裴牧宇甚至沒有抬頭,他知道是誰,聲音明顯喑啞:“她怎麼樣?”

白落羽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是作為專業的醫生,他應該婉轉地告訴家屬實際情況,可面對老大,他要是婉轉了,估計會死的很慘吧?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再次回憶起方才躺在手術台上的情形,昔日笑意盈盈的顧熹子,露出嫌棄表情的顧熹子不管什麼模樣,都生氣勃勃,但手術台上的她,身上有大大小小那麼多被毆打後留下的傷痕,尤其是右腿,經歷過槍擊之後,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長期曝晒,過度疲勞,感染嚴重即使救回來了,將來她會怎麼樣,手術後的並症,一切都是未知數。

一向談笑風生的白落羽內心一酸有點悲愴,不知是對她,還是因為老大現在的模樣。只是每每想到她身上那個樣子,再想到她這半個月的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就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連他都如此,何況是裴牧宇。

“她會活着”這是白落羽唯一能給的承諾。

當裴牧宇的身影出現在重症病房門口時,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停滯。整個空間長久彌散他身上的氣息,顧陽看到他的時候,心底猛地驚了一下,一定有什麼不對,他不會想起什麼了吧?

裴牧宇的臉色很不好,他甚至不敢輕易去看重症觀察室內的那個身影,怕一看見,他就失控了。

面對白落羽,裴牧宇的聲音很啞:“她什麼時候能清醒?”

“老實說,我不知道,因為目前還沒度過危險期。”白落羽誠實告訴他。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顧陽跟6小甜也都有些崩潰,原來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手臂只是骨裂了,可是腿部被槍傷,長時間沒有得到護理,出現了感染她經歷過很嚴重的毆打,臟器有不程度的損傷,腦震蕩的癥狀也有。應該是隱忍了很長時間吧,熹子應該出現過很嚴重的咳血現象,所以手術後的並症,現在也不好判斷”

“”眾人一致的沉默,就連顧陽也沒有想到剛剛還跟顧熹子說話,竟不知道她的情況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

白落羽深吸一口氣,他也很無奈,今天一切都不正常,連他也覺得空氣稀薄到呼吸困難。他甚至不正常到開始佩服那個叫顧熹子的女人

“老大,我不得不告訴你,顧熹子,她真的很”他抓了抓頭,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暴力對待,身心俱疲,以我的經驗來看,普通人很難熬過來的,她撐過來了她的右腿應該很早就沒有知覺了,之前一定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折磨,能憑着毅力撐到這個地步,她很厲害”

白落羽覺得自己已經盡量委婉了,說成這個樣子,裴牧宇應該能理解。

他見過不少受傷之後沒有得到護理,疼的嚎啕大叫的男子,以至於想到顧熹子現在的模樣,讓人很不忍心去想她當時那個場景。

“我還是建議現在不要輕易離開醫院,因為我沒有辦法確定她什麼時候會脫離危險。”最後一句,才是白落羽的的重點。

不管現在跟江泊君的爭鬥白熱化到什麼程度,他們都不得不在虎口謀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