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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蔣軒對吳夫人都只喚“夫人”,陸清容心裡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之後蔣軒又講了些有關鎮北將軍府的事,陸清容聽得十分認真,直到屏風那端的聲音逐漸小到弱不可聞。

陸清容知道,蔣軒這是睡著了。

只是從剛剛開始,她心裡就隱隱有些納悶。

蔣軒回來之後喊她的兩聲,聲音很輕,她理所當然地以為是怕吵着她。

可後來二人說起話來,他的聲音依舊與前兩日不大相同,似乎給人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陸清容心中暗想,該不會是他的身體又出什麼問題了吧?

她有心出去外間看看。

盯着屏風兩側那副在寧謐燭光之下紋絲不動的珠簾,猶豫許久之後,陸清容最終還是沒有出去。

這一晚睡得並不踏實。

第二天清晨,陸清容特意起得早了些,想着與蔣軒在認親之前先用過早飯。

看到蔣軒那明顯比往日蒼白了不少的面容,也算印證了她昨晚的猜測。

以往就聽過不少關於蔣軒病情的傳言,最多的一句便是“時好時壞”,難道果真有什麼疑難之症?陸清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怎麼突然臉色這麼差?”看着對面而坐的蔣軒,陸清容開口問道。

其實她原本是想問他這兩天去哪兒了,怎麼休息了一晚還沒緩過來。

“臉色很差嗎?”蔣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隨手端起面前那碗紅棗香米粥吃了一勺,“可能是昨晚沒怎麼睡好!現在已不似冬日那般寒冷,那被子蓋着有些厚了,你回頭叫人換床薄一些的吧。”

陸清容聞言看了旁邊的綠竹一眼,綠竹見狀連忙出去做事了。

而陸清容自然對蔣軒這番說辭不大相信,昨天他分明是一回來就有些虛弱,所謂被子太厚沒睡好根本就是借口。

想到從昨晚到現在,蔣軒都對自己這兩天去了哪裡隻字未提,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知道。

此刻面對自己的提問,他起碼還願意編個理由出來,可信性如何暫且不論,至少他並沒有拒絕和自己交流。

成親已經三天,儘管他有兩天的時間都不在榆院,但二人僅有的幾次對話,氣氛卻還算融洽。雖然蔣軒的態度依舊時常讓人捉摸不透,但比起當初喬裝前往陸府勸退自己之時,她明顯能感覺出那種抗拒的情緒要淡了許多。

這算是一個還不錯的相處模式吧?

陸清容顧自琢磨着。

平心而論,任何人對於陌生人都不可能那麼快就完全敞開心扉的,能像現在這樣減少抵觸、心平氣和地相處,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了。

“我怎麼看你身邊來來回回就這麼一個丫鬟?”蔣軒的問話將陸清容從方才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愣了片刻,陸清容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剛剛出去的綠竹。

難道每個人都要想他那樣丫鬟成群不成?

心裡腹誹着,嘴上卻不能這麼說。陸清容本能地不希望跟他顯得太過親密。

“也不是。除了綠竹,還有四個丫鬟跟着我陪嫁過來。”陸清容解釋着,“只是我不大習慣她們總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平日沒事的時候很少叫她們到跟前罷了。”

蔣軒想起她之前說過自己從來不讓丫鬟值夜,心中倒也有些理解。

“這幾天怎麼沒看見曹媽媽?”陸清容突然詢問道。

作為榆院的管事媽媽,這些天都沒見曹媽媽露面,她心裡也有些納悶。

“她家裡出了點事,我讓她這些天先回去料理。”蔣軒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我先去書房了,巳正時分認親,你吃好了過去找我便是。”

陸清容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想着自己還沒有問出口的話。

剛剛本想就着他的話,問問他屋裡那些丫鬟到底是怎麼回事的。

這幾天綠竹和葉媽媽也了解到不少情況,採蓮、采梅和海棠那十幾個丫鬟,全是近幾年來吳夫人以各種名目派來榆院的,職責都是“服侍蔣軒”,並沒有任何具體的差事可做。

陸清容想問問蔣軒,這幾個丫鬟到底是怎麼回事,若真是……也別再這麼不明不白地待在榆院,該開臉就開臉。

陸清容現在對蔣軒的情緒有些複雜。

來到大齊朝十餘載,她了解這裡男尊女卑的社會現狀,也深知在諸如靖遠侯府這種勛貴之家裡,沒有小妾通房之類那才真是新鮮。

但此時心裡有了要給丫鬟開臉的想法,倒不是因為這個。

陸清容表面隨和,心中卻一直都有自己的堅持。

作為現代人所擁有的那些愛情觀,她始終未曾改變。

而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和蔣軒這種沖喜式成親,讓她心中很難產生“為人妻”的代入感,此刻的蔣軒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需要相互尊重的同事,或是和睦相處的朋友。

所以心裡想起為他張羅通房的事,非但沒有覺得難過,似乎還能讓自己變踏實一些。

還是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談談這事吧,陸清容下定決心。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陸清容把綠竹喊進來幫自己更衣。

今日認親,還是要穿得喜慶些才是。

換上一件玫瑰色刻絲如意紋妝花褙子,裡面是淺粉色竹紋立領中衣,配着同色的綜裙。頭髮挽成凌雲髻,原本只戴了一套略顯簡單的珍珠頭面,臨出門前又讓綠竹多找了幾隻質量上乘的南珠發簪和珠花一併插上,兩隻手也沒空着,各戴了只鑲金翡翠玉鐲,方便需要的時候可以當做見面禮。

最後仍舊擔心不夠,還在身上帶了幾個裝有金錁子的荷包,方才去了書房尋蔣軒。

陸清容和蔣軒來到靖春堂的時候,才剛巳初一刻。

已經等着靖春堂的吳夫人見二人來得這麼早,開始還稍稍愣了一下。

待看到臉色有些虛弱的蔣軒,以及一旁略顯倦容的陸清容,吳夫人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要到巳正方才開始認親呢!”吳夫人臉上展開笑容。

蔣軒只是微微一笑,並未開口。

陸清容見狀,也只好應道:“總不好讓親戚們等着,這才早了些過來。”

“你們先去花廳後面等會兒吧,按照規矩,認親是要等親戚都到齊了新人方才能出來的。”吳夫人笑着說道。

陸清容這才跟着蔣軒去花廳後面等着。

巳正時分一到,前面有丫鬟準時來請他們過去。

今日來認親的親戚,和蔣軒昨天所說的相差無幾。

鎮北將軍府的兩位舅舅都來了。

“這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蔣軒首先引着陸清容走到姜元昭面前。

“大舅舅,大舅母。”陸清容行過了禮,方才微微抬頭向前看去。

只見面前之人與十幾年前相比並無太大的變化,依舊是眉如墨畫、眼若星辰,與姜夫人十分相似的面龐,只是發間多了些許白髮,比起當年德勝門凱旋之時又多了幾分滄桑之感。

站在姜元昭身旁,被自己稱作大舅母的,就是鎮北將軍夫人唐氏了。

唐夫人出身燕國公府,是當今燕國公的胞妹,雖然看起來已經年逾四旬,但站在英姿朗逸的姜元昭身旁卻絲毫不限黯淡,身着石藍底刻絲素麵妝花褙子,湖色綜裙,頭髮梳成墮馬髻的唐夫人,妝容清淡,卻是慈眉善目,讓人看着就頓感親近。

見陸清容行禮完畢,姜元昭只是站在原地含笑望着她微微頜首。

而唐夫人則是笑着退下了手上的一對全綠翡翠玉鐲,親自幫着陸清容戴上,只見那翡翠透明度極高,且通體碧綠,只看一眼也能感覺出價值不菲。

謝過大舅母,陸清容跟着蔣軒繼續往前走。

“這是二舅舅和二舅母。”蔣軒接着道。

這位二舅舅姜元昌,相貌則顯得粗狂了許多,與姜元昭完全不同。

而一旁這位二舅母宋氏,卻是看着有些眼熟,竟與女學之中的宋妙雪長得有幾分相似。

陸清容這才想起,昨日蔣軒跟她提過,二舅母宋氏出身承平侯府,這麼算起來,應該算是宋妙雪的姑姑了,這樣看來,宋妙雪的相貌不大像她母親承平侯府二夫人,倒是隨了這位姑姑。

陸清容接過二舅母所贈的那副赤金纏絲鐲子之時,只覺入手略輕,心知定然不是實心之物,但恐怕也只有拿在手裡的自己知曉。

陸清容同樣面帶微笑地謝過了二舅母。

再走兩步,面前是兩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和自己年紀十分相仿。

這應該就是蔣軒提到的兩位表妹了,陸清容心中暗想。

“這是大表妹和二表妹。”耳邊蔣軒的聲音適時想起。

同輩相見,相互行了禮,陸清容連忙摘下發間的兩支南珠簪子,分別贈與二人。

“謝謝表嫂。”二人同聲道謝。

只是那位二表妹開口的同時,還狀似不經意地往蔣軒那邊看去,過了許久方才收回目光。

陸清容也順着那目光看過去,只見蔣軒面色如常,嘴邊掛着的微笑未變。

就在陸清容剛要跟着蔣軒走向安樂侯那邊的人時,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的靖遠侯突然有了動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