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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我窘迫的樣子,夏侯雪頓時明白了,她莞爾一笑,起身出了門。不一會兒,就有小二捧了一套乾淨的衣衫,送到我的床前。

一摸就知道是江南的織造,指上細膩,絕對是一等一的蠶絲,款式也是近年最為走俏的胡服。平日里穿慣了粗厚的棉麻,我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穿上這件價值不菲的衣衫,反而感覺到拘束不已了。

我穿上足袋,系好腰封,撩開被子坐起身來。蹬上床邊碼放整齊的牛皮靴,才發現那雙跟隨我穿山越嶺傷痕纍纍的靴子居然被洗得乾乾淨淨,破損的地方更是被密密縫好,不知道何人所為。

用力的蹬了兩下地板,發覺全身力氣十足,雖然有些部位還是微微酸麻,但和在墓里比起來,那真是好的太多了。之前的陰晦一掃而空,突然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這麼美好,陽光透過花梨木雕花的鏤空小窗映亮了房間,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了出來。倒是小二不高興了,說客官您輕點,您這要是再蹬下去,我們這樓非塌了不可。我一笑,也就沒蹬地板了。

“感覺如何?”我還在兀自低頭端詳着自己那雙牛皮靴,夏侯雪已經走了進來,站在我跟前,一臉的笑意。

“啊,還好。”我回應道。

她走到桌邊坐下,望着那碗還冒着熱氣的白米粥。

“請問…在我昏迷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兩人默默無言,片刻之後我才開口。

“哦,沒什麼。白道長和蕭公子攙扶着你和道念師傅,我們一路繼續前行,終於找到了當年摸金校尉們挖掘的盜洞,這才得以逃離。”她說得輕描淡寫,我皺起眉頭,不置可否。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夏侯雪繼續道:“那不過是一個在幾人高的崖壁露出的洞口,年代長了,洞口已經塌去了一半。不過好在蕭公子帶着萬花谷的機關雷,這才炸開洞口,找到了出路。”

我曾聽老白說那山腹的岩洞就是一個巨大的蠱器,若不是破壞它,活人無法從裡面出來,不知我們幾人是怎麼脫出的?我滿是疑惑,問夏侯雪道。夏侯雪的回答卻讓我吃驚,她說沒想到那些岩石如此脆弱,機關雷炸開了盜洞的出口,卻也在山壁上炸出了一道不斷擴大的裂縫,腳下震動,竟引發了整個洞穴的崩塌。三人半拖半拽着不省人事的我與和尚急忙跑進了盜洞,最後一次回頭,只見身後的巨大岩洞已經崩塌的不成樣子了。老白也是事後想起山既蠱器,只是沒想到歪打正着,但仍然不免冷汗漣漣。

我唏噓不已,我們幾人能夠死裡逃生,那也算是上輩子做夠了好事了。

之後的事,有驚卻並無危險。眾人走着走着,約莫過了三個時辰,即將精疲力竭油盡燈枯之時,前方的岔道里,忽而刮來了一陣大風。

有風,就一定有路通到山外。

欣喜無疑是巨大的鼓勵,老白他們繼續前進,繼而走入了一處巨大恢宏的鐘乳洞,就和我們從夏侯德棺槨下到攝魂門之前一樣,巨大的鐘乳倒懸在頭頂,如獸牙一般尖利。

再往前走,風越來越大,不久,終於看到了久違的光線。掙扎着爬出了洞口,才發現出口是一處草木茂盛的坡地,在山的背陰面,這裡草木繁茂的遮天蔽日,參天的古木比比皆是。走出去半里,到了一處裸露額山坡之上,眾人回頭遙望,看見那座巨大的岩山矗立在數里之外,依舊高聳挺拔,不過隱隱有陣陣悶響傳來,夏侯雪極目遠眺,才發現那座大山的南崖居然塌掉了一半,本以為繚繞其間的霧氣,這時才發現是揚起的漫天灰塵。

之後眾人回到了荊州城,路途的睏乏不再贅述,看守城門的衛戍軍士險些把我們當成了流民攔在城外,還是夏侯雪拋出一錠銀子才讓我們進了城。

我這一睡就是三天。兩天之前,和尚因為傷勢太重,小蕭請人趕車,載着他回萬花谷求醫去了。老白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皆在皮肉,倒也沒什麼大礙。

我長嘆一聲。這次買賣,兄弟們散的散,離的離,買賣不成賠了不說,還給傷得七歪八倒,想到兄弟幾個往日一起喝酒的時光,心中不免有些凄涼。

“其實你最危險,若不是及時,你已經…”夏侯雪欲言又止。

“我怎麼?”我盯着她,從她的話語里,我聽出了個中定有隱情。“是了,我是怎麼得救的?不是說只有你們家的九轉什麼丹才能…”

“不錯,你服下了族中僅存的一顆九轉盤龍丹,這才起死回生。”她望着我說道。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之所以進斗還不是拜她所賜,心中又不免憤憤起來。

“不就是一死么,我的命就那麼值錢?族裡的仙丹都捨得給我吃?”我回道。

“不,不僅僅是死,而是更為可怖的,是…”她突然頓住,咬着嘴唇低垂着眉眼,似乎不想明說。

“是什麼?”我不斷追問,但夏侯雪依然三緘其口。

嘎吱一聲,房門頓時被推開,我抬起頭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了房間。我大吃一驚,這個人並不是陌生人,相反,我之所以做上鼠爬子這一行,和他還有着莫大的關係。當年的恩怨,是神策和天策的恩怨,也是我離開天策府的原因,我已經不想提起了。被迫離開天策府確實讓我對他的憤恨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實際上並沒有對我做什麼,而成為了流離江湖的孤客,反倒讓我逍遙快活了這麼多年,所以我也並不仇恨他了。

後來的幾次倒斗,我們之間甚至還有合作,一來二去倒成了熟人,但怎麼也不能做兄弟,心中始終有那麼些隔閡。

“長天兄,別來無恙?”他一握拳,爽朗的說道。

我低笑一聲,開口道:“這不是神策竇將軍嗎?怎麼也有空看我爛命一條的老李了?”

轉念一想,竇威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夏侯雪看他的眼神非同一般,難道是相好的?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對我又有什麼打算和企圖?

竇威哈哈一笑,開口道:“我來荊州探訪家姊,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李將軍。”

姐姐?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難道他說的是…夏侯雪?

“李將軍不知道我本名夏侯威,入了神策拜了竇文揚將軍為乾爹,這才姓了竇么?”他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我可沒姐姐那樣的絕技。”他伸出右手,五指參差,和常人無異。

為了飛黃騰達,連爹給的姓氏都能變,夏侯一族的人真是不擇手段。我心中冷笑一聲,但面子上同行是一定不能怠慢的,賠了個笑,問道:“不知竇大將軍如今官拜幾品?”

“嗨,別提了,五官無銜,徒有個神策掘子營統領的虛職罷了。”

竇威說得輕描淡寫,但我心中卻是一凜。神策掘子營,就是行里所說的官盜,恰似當年曹操手下的摸金校尉一般。軍餉錢糧甚至是將軍們用來阿諛上級的古錢珠寶,大多都是從地里掘出來的,箇中奧妙,行里人皆是心照不宣,生怕惹了這群奉旨盜墓的軍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