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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這麼一說,加上之前那些若有若無的不安預感,我頓時警覺起來。那道突然洞開的石門不曉得通向何處,更不知道石門後面藏着什麼樣的危險。

眾人的腳步明顯變得輕緩,皆是小心翼翼,呼吸也變得沉重了許多。

我擦了擦額間的冷汗,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拔劍在手。這是一段人工修葺的甬道,似乎是在山體鑿出個大概然後再用打磨光滑平整的條石壘砌而成。每個人都多了些警覺,特別是知道此地是那些蠱蛇的老巢之後。

出乎意料的是,經過這條甬道的過程居然無驚無險。唯一讓我不適應的,就是徹骨的寒冷。也許之前在水裡逗留太久,與蛇人搏鬥又耗費了太多體力,此時此刻我只覺得無比的寒冷,赤腳踩在光滑的石磚上,一股涼氣直衝腦髓,加之我渾身濕透,那感覺真是難受至極。

夜明珠的光映亮了前方一面石牆。好在這面牆並不是這條甬道的盡頭,有點類似於中原庭院中迎門而立的影壁一般,只是佔據了半條甬道。影壁兩旁依然有空間供人通過。

這面牆壁出現得如此突兀,完全不像是苗人的風格。不過在這詭異的地方,任何不合理都是合理的。夏侯威攜珠近觀,顯然又在牆壁上發現了什麼。不過他這次沒有開口請教老白,個中緣由誰都知曉。

那是一尊盤腿而坐的凶神,其實“凶神”二字也只是我的理解。依舊的獠牙長角瞪眼,樣子的確不像是善類。看似人骨骷髏一般的事物環繞其身,不計其數。

“這莫不是苗人的閻王?”杜海奇道。

夏侯威皺起眉頭不置可否。他示意不要再去管這面石牆,繼續往裡走。

苗人先民洞葬仙人的洞穴不比墓葬,起碼不會有機關暗弩流沙落石。話雖如此,但中原的墓葬里也不會有如此多的毒蛇。機關是死的,蛇是活物,更加難以對付。心情有些複雜,這次和之前的任何一次倒斗都不同,以前的感覺是在做買賣,而這次卻是在以命相搏,心中隱隱有了些回不去的覺悟。

影壁後不遠又是一處巨大的洞穴。眾人置身其中,環顧四周,又有了新的發現。

這是一處狹長的洞穴。兩旁的洞壁大約僅僅相距五十尺,而洞穴深處傳來飛鼠拍翅的聲響十分悠遠,告訴我們洞穴可能十分之深,超出我們的設想。

就在洞穴入口的兩旁,我們發現了幾間完整的石屋。

石屋貼着山壁修建,我們走進去,看見石屋裡石床石灶一應俱全。抬起頭,只見石質的橫樑上壓着大塊的片石充當房頂,放眼四下完全找不到一點木料的痕迹。

“像不像湖底的寨子?那些廢墟…似乎都是這樣的石屋。”夏侯雪道。

的確是那樣。湖底的廢墟,以及現在我們身處的石屋,幾乎完全一樣,似乎是同一批工匠所建。這並不奇怪,洞葬是村寨的苗人所建,一樣的石屋那更是理所當然。只是我一直覺得,這樣的石屋和苗人吊腳木樓差得太遠了,有種隱隱說不出的感覺。

“當年有人住在這裡?是不是工匠?也不對,人怎麼會住在不見天日的洞里?”我發問道。這裡所有生活物件一應俱全,儼然是供人居住的樣子,我這麼想道。

老白提劍走向灶台,並起兩指在灶里一抹,繼而開口說道:“只有灰塵,沒有炭灰。這裡沒有生過火,也就是說,沒人住在這裡。”

“沒人住過?”我奇道。“那這石屋難道是——”

“不錯,有些像…陪葬品。”老白道。

得知這並無人居住,我第一時間也想到了“陪葬”兩字。中原人一向講究事死如事生,所以有身份的墓主下葬,身上都裹着四季的衣衫,美酒食具,青銅玉器,全是墓主生前所好,這些陪葬品供墓主在幽冥之地享用。聳人聽聞的是據說還有用活人活馬陪葬的,不過那都是商周時代的事了。沙場上的生死經歷得多了,我倒是看的很透徹,人死燈滅,這些都是虛幻。若不是這些達官顯貴奢華的葬俗,怎會有我這樣的鼠爬子?

眼前的“陪葬品”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龐大最為實用的了。這似乎是居室和廚房,眾人又去查探並排而建的其他石屋,發現馬廄,獸欄,茅廁可說是一應俱全。

“這樣的宅子放在長安,那也是幾千兩才能拿下的。”我打趣道。其實在長安置辦一套宅院一直是我的夙願,奈何帝都皇城天子腳下,根本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置辦得起的。我苦笑一聲,要是有銀子,誰還願意干這鑽山打洞的下賤活呢。

走出石屋繼續往洞穴深處行進。大約走了二十餘尺,迎面而來的是一尊巨大的神像,正是古藍口中的“山王”,只見他又倒頭便拜,虔誠無比。這尊神像巨大非常,抬起頭,夜明珠的光亮勉強能映照出那張猙獰的大臉。洞穴在這兒有個巨大的落差,神像背靠斷崖,從中佔據了半個洞穴。神像兩旁是兩條陡峭的階梯,似乎是在斷崖上生生開鑿而成。沒有更多逗留,我們從神像左邊的階梯拾階而上,不多時就到了斷崖上方。

“這就是…洞葬?”夏侯威忽而發話道。

只見不遠處的黑暗邊緣,赫然陳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和苗人普通的木棺洞葬相去甚遠,我們看到的居然是四四方方,類似於中原棺槨的石棺!

“將軍?”雷成問道。

“開。”夏侯威的命令簡潔無比。

我心道這群官盜比散盜還要貪心,這股看見棺材就想升棺發材的勁頭,真是讓我自嘆不如。兩位卸嶺力士走了過去,一前一後握住棺蓋,合力發一聲喊,一使勁就把那棺蓋挪動了幾分。我見那棺蓋約有半尺厚,如此份量居然被兩人隨意挪動,不禁有些吃驚。

再一聲喊,那沉重的棺蓋已經轟隆一聲被掀在一邊。眾人走了過去,想要一看究竟。

棺內平卧着一具幾乎已成骷髏的男屍,干縮到了極點。只有一層絳紫色的薄皮包裹,這才不至於散成一堆亂骨。男屍身着的衣衫已經朽爛,看不出當年的樣子了。兩手交疊放於胸前,一把三尺長的直劍本來放在胸口,此時已經塌進腹腔去了。屍身兩旁擺着些玉石器具以及青銅小件,不過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好似人的指甲蓋一般,幾乎裝滿了整個石棺的底部。

洛子嫣眉頭緊鎖,沉聲道:“這…這是蛇鱗。”

“蛇鱗?”眾人奇道。

為何放置屍身的石棺內,會有如此多的蛇鱗?夏侯雪掏出探陰爪撥拉了幾次,都沒有發現蛇的殘骸。我突然想起蛇人,這棺材裡躺着的男人,莫不是就是一隻蛇人?不過那骨骼再正常不過了,和長頸長尾的蛇人差別太大,我否決了我的想法。

“將軍,這有字。”杜海有了發現。

他指着傾覆在一旁的棺蓋,我們圍攏過去,赫然看見在棺蓋頂部的正中,有幾個用炭黑描出的字符。

“這是漢篆!這…難道說…”夏侯雪有些驚訝。

“其左有三,中有八,右有四。共一十有五。”老白喃喃念出那幾個字。

似乎是一些記錄,說的是某些東西的數量。記錄下這些東西的人,又會是誰?

“先祖,夏侯德。”夏侯威道。

不錯,發丘錄的記載,還有這些文字的年代,統統指向一個人——初代發丘天官,夏侯德。他來過這兒,並且安全脫出,這無疑對我們是一種莫大的鼓舞。

“這裡說的,是不是棺材的數量?”我說道。

“現下定論,為時尚早。”夏侯威命令兩位手下繼續尋找,果不其然,又找到了更多石棺。石棺兩兩相距二十餘尺,離我們最近的位置發現了其餘兩口石棺,加上最開始的那口,一共是三口。這就是“其左有三”?

一切都合乎我的猜想。另一邊的洞壁下,整齊碼放着四口大石棺。再往洞穴深處行進,又發現了八口並排碼放的石棺。看來夏侯德的記載,正是說的這些石棺的數量。

這並沒有到達岩洞的盡頭。石棺後的洞穴依舊深不可測,遠遠看不到邊。

“也就是說…自從先祖來過這裡之後,這裡就沒有葬過人了?這是為何…”夏侯雪道。

這的確非常奇怪。似乎這處洞葬自從漢末被發丘天官光顧後,就被苗人所廢棄。聯想到那沉在水底的寨子,更覺得不像是天災,更像是人為!

“難道…”我剛想開口,卻聽耳邊一陣嘶鳴。腦子嗡的一聲,難道那些蛇追上來了?!

一道黑色的閃光直襲而來,卻不是向著我。那條不知從哪兒來的毒蛇似乎是從石壁上飛身而下,徑直飛向老白的面門。

老白身手了得,閃身一避,卻不想被身後的石棺擋住了去路。他一個閃躲不及,那蛇就纏上了老白下意識揚起的手臂,而後揚起長着四隻眼睛的蛇頭,猛地一口咬在老白的手背上。

老白被這毒蛇咬了一口,又在這不見天日的洞內,哪還可能有命在!我將這一幕看了個真切,頓時覺得周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