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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像什麼?”夏侯威喘着氣,回頭看着那些如同潮水般退去的蛇群。

“就像…把我們趕向什麼地方。一直…都是。”我知道夏侯威的意思,這些蛇的行為太過怪異,從湖底的洞口開始,它們亦步亦趨,每當看似要追上我們,卻忽而莫名其妙的停下腳步或是乾脆消失不見,若說它們只是野獸蟲豸,我怎麼也不會相信。

“蛇呢?”夏侯雪有些不敢相信,她駐足轉身剛往石階下走了幾步,遠處的黑暗裡就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水聲。幾個黑影立在水面,離我們不超過三四十步遠。

“只能往裡走了。”我低嘆一聲。老白得到了兄長的線索,夏侯威也確認了此地正是當年先祖來過的葬洞,不到盡頭,這兩個人根本不會回頭。就算前頭有什麼陷阱等着眾人,我們也只有硬着頭皮頂上去,別無他法。

關於古藍,我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陰謀。他在叢林里救過我一命,而且透過他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一絲的虛偽。想到這裡,我只能感嘆人心叵測,這麼個少年居然有如此心機。

他到底是什麼目的?若是為了取我們一干人等的性命,這麼做未免顯得太沒有必要。只能這樣推測,他一步步的把我們引進來,時為了在這兒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而且,非活人不行。想到我們身處的正是巫蠱橫行的苗疆,難道古藍的目的,是某種蠱?

我私下把我的想法告知了老白,沉思片刻之後,他低聲道出一個字:“鼎。”

和楚山裡的遭遇類似,這個洞穴的深處,也有一口古鼎。

現在的一切似乎正慢慢和之前的經歷重合,所有的真相,皆是圍繞着上古的巨鼎和不為人知的神秘蠱術,似乎有一團巨大的陰影正縈繞在這個古老的洞穴上空,讓人喘不過氣來。

雷成站在石階的盡頭,身後似乎是個巨大的空間。他的聲音渾厚且帶着迴響,說道:“魁首,這後面…我不知該怎麼說。”

原來我們在石階上遲疑之時,雷成早已去前邊探查了一番。沒有任何的猶豫,夏侯威示意雷成在前帶路,邁步跟了上去。

我們身處的石台——待到我們走上它的頂端,環顧四周時才發現,所謂的石台不過是一處巨大洞穴的門庭。眾人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大張着嘴巴,訝異得說不出一個字。

漆黑的恢宏岩洞之中,赫然有十餘座貼着山壁雕鑿的巨大人像,那些百尺余高的巨像周身撒發著淡青色的磷光,環立在山洞之中。我想起了兒時村口的城隍廟,廟裡判官惡鬼的泥塑,和這些百尺巨像的排列擺放如出一轍。

十餘座巨像形態各異,凶神惡煞一般張牙舞爪,姿勢各不相同。唯一讓人膽寒的是,那些巨像的眼睛都朝着同一個方向,彷彿正轉過巨大的頭顱,死死地盯着我們。

“這…這也是苗民先人修造的嗎?”夏侯雪難掩言語中的驚訝。

“不會錯。你們看那個,是不是有幾分眼熟?”老白抬起劍,直指遠處一座巨像。

看到老白手中的白玉劍,我這才想起他交於我的那把墨劍。我嫌佩劍太長,用不順手,所以乾脆拿了短刺,把劍背在背後。不知道剛才一陣慌亂,是否丟失?若是丟了,那可就麻煩了。想到這裡,我一把背過手去,手指觸到冰涼的劍鞘,心中才安穩下來。

眾人腳下是青黑的山岩,被先民們打磨的平整光滑,密密麻麻的似乎布滿了詭異的紋路,不過已經沒人在乎那些了。我們抬起頭看着老白劍指的那座巨像,默不出聲。我眉頭一皺,心中的一些東西隱隱被勾起,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只見那座巨像貼山而立,右手揚起,手中似乎抓着個有手有腳的東西,我一細看,發現那是一隻屋子大小的石雕蟾蜍。巨像上身赤裸,腰間繞着用骷髏綴成的腰帶。巨像雙腿彎曲,倚在一隻大鳥之上,那巨鳥展翅舒頸,半個身體沒入山岩。

最讓我詫異的,是巨像的左手和頭部。

左臂向下彎折,手掌平攤在巨像胸前,似乎正在托起什麼,不過那裡此刻空無一物。巨大的頭部微微頷首,向下低垂,而那面容,卻完全不似人形。嘴部寬闊而上咧,露出一個看似詭異至極的冷笑;雙目圓睜且突出,顯得很是突兀。鼻尖帶勾,雙耳彎曲後揚,滿頭的毛髮飛舞,整個巨像看上去猙獰無比,好似來自地府的邪神一般!

山洞沉浸在一片冷清的青光中,要看清每座巨像的樣子並不很難。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巨像的樣子,像極了楚山裡的蟾人。那張猙獰詭異的臉,根本就是一張蟾臉啊!

“縱目!”我脫口而出。

“晉時常璩所編的‘華陽國志’中記載,‘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難道…”老白欲言又止,只是頂着那些巨像默默不語。

再看其他的石像,形態各異,卻有一個共同點——左手皆是平攤在胸前,和蟾頭巨像如出一轍。

“白先生的想法我明白,那麼,關於古蜀人的傳說…也…”夏侯雪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都是真的。”

她指着十餘座巨像其中的幾座,開口道:“蠶叢,魚鳧,杜宇,鱉靈…都是上古的蜀王。”

我看着那幾座巨像。或是人身魚尾,或是雙臂生羽,或是背寬如鱉。那些“人”看似沒有一個能和統治蜀地的帝王聯繫起來,奇形怪狀的更像是怪異的野獸,但那俯視一切的威嚴正透過洪荒,穿過千年的歲月,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

除開能叫出名字的,其餘幾座巨像的來歷就不為人知了。老白說當年的古蜀國和中原又很少來往,關於古蜀國的史書少之又少,其餘的石像很可能也是古蜀國的帝王,只是失落了記載,叫不出名字罷了。

“找到了。找到了!”正在眾人屏息凝神地眺望巨像之時,夏侯威突然的狂笑不禁讓所有人一怔。一向沉穩冷峻的他忽而變得狂喜,就連聲音也變得顫抖。“鼎,鼎!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他狂奔起來,朝着其中的一座巨像跑去。雷成緊隨其後,我下意識的邁起步子,卻被老白生生攔住。

“不要輕舉妄動。”老白聲音很低。

一旁的洛子嫣眉頭緊鎖,烏兒白兒化成小蛇盤在她小臂上,揚起頭嘶嘶的低鳴着,顯得十分的不安。洛子嫣一手輕撫着蛇頭,一邊望着老白不發一聲。

夏侯雪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但是很快就轉過身子朝夏侯威追了過去。

“它們是不是感到了什麼?”老白並不回頭,只是開口發問。

“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是這樣。烏兒白兒是我飼養的靈蛇,我從沒有見過它們這樣。”洛子嫣回道。

和野獸比起來,人真是太過遲鈍了。我不知道什麼東西能把這兩條雙生的靈蛇嚇成這樣,但我肯定,那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夏侯威三人的身影遠在百尺之外,微光中只能看見三個小小的黑色輪廓。他們站在一尊石像的腳邊,身前正是石像的基座——一隻石雕的巨大禽鳥。有了真人的對比,那些巨像更顯恢宏,而人的身軀,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蛇。”老白喃喃道。

我看着那座巨像。那是一個面目威嚴的男人,和其餘的獸臉石像大相徑庭,反倒顯得有幾分俊俏。同樣是一手揚起一首平托,巨像赤裸的上身表明雕滿了疙疙瘩瘩的鱗狀事物,讓人看着頭皮發麻。我想起之前石棺里的屍骨,難道那些人生前就是這番模樣?

石像的四肢上纏滿了粗大的岩雕巨蛇。那些蛇蜿蜒曲折,好似虯結的古藤爬滿了巨樹的身軀。一條大蛇繞在巨像抬起的右臂上,頭頸彎曲且高高揚起,四隻眼睛冷冷的盯着我們身處的位置,那是和巨像目光同樣的方向。巨蛇頭頂正中生着雞冠一樣的事物,在冷冷的青光里盡然散出隱隱的紅色。

“蛇生冠,難道是成精了?”我聽過關於蛇精的傳說。

沒有人回應我,我撇了撇嘴,自討了個沒趣。

洞中白霧繚繞,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讓人觸之生疾的瘴氣。空中傳來飛鼠拍翅的聲響,伴着雜亂的啾鳴。那些聲音回蕩在洞穴上空,一切半隱在清冷的寒光之中,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烏兒白兒突然尖利的嘯叫一聲,繼而發瘋似地快速遊走,一頭鑽進了洛子嫣腰間的蛇囊。蛇居然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我這輩子還真是第一次聽見。

我繼續朝着夏侯威的方向眺望,這才終於看見了他口中所說的“鼎”。

蛇人巨像的左掌之上,赫然有一個巨大的深黑暗影,青光里的輪廓渾圓寬重,三支足架鼎立,不是古鼎還是什麼?!

古鼎的周身漆黑沉黯,即便是滿洞的磷光也無法將它映亮。那讓人屏息的古鼎彷彿擁有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只是望一眼,我就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原來…確有其事!”我支支吾吾,目光再也無法從古鼎上移開。

正當我驚訝得失語之時,洞穴的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飛鼠的聲響霎時消弭,洞穴里頓時靜得可怕,令人窒息的氣息瀰漫開來,時間似乎為之凝固。

我看見蛇人巨像的右臂上,那一抹微微的紅色,動了起來。

“嘶——嘶——”

岩石一瞬間化成了活物,血紅的信子伸伸縮縮,四隻瞳仁里滿是寒光。龍一般的巨獸滑下巨像的手臂,慢慢的盤曲在了古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