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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皆是做藏劍門人的打扮,老白這麼突兀的一句讓裴元頓時起了疑心,他皺着眉看着老白,後者也是眉頭緊鎖一語不發,客房裡的氣氛頓時僵到了極點。老白的反應頗為激烈,這在裴元看來無疑是非常不解的事。此時的藥王首徒上下打量着老白,半晌才開口低聲發問:“不知這位兄弟…有何見教?”

裴元看上去雖然溫文爾雅,一言一行卻帶着極大的威壓,他不開口,身旁亦無一人敢說話。小蕭在一旁向我使着眼神,我頓時會意,剛想開口卻被葉落尋一語搶白:“我曾和那黑衣人交鋒,可以肯定他使的不是倭人的刀術,也許此番來敵與當年襲擊貴派弟子之人並不是一路。”

“藏劍山莊劍法獨步天下,若是葉姑娘如是說,那一定不會有錯。”裴元斂去了一些狐疑的神色,微微一笑然後轉而言他。“既然傷者已經無妨,那麼裴某這便離去了。”

裴元說完轉身就走,其餘萬花弟子也尾隨其後出了客房。和老白錯身而過的那一刻,裴元偏頭眼帶深意的一瞥,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這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這裴元江湖人稱“活人不醫”,只知道是個性情有些怪異的名士,今日得見,可真是名不虛傳,醫術高明沒得說,一舉手一投足更是伴着莫名的威儀。幸虧方才有葉落尋打圓場,老白那麼一下要是惹起了裴元的注意進而深究下去,這次隱秘的華山之行還真是前路未卜了。

“老白,你怎麼…唉,沒法說你。”我對老白道。看見眾人都默然無語,我突然想挑起一些話端,看見站在一旁的和尚一臉肅然,我開口調侃道:“我說和尚,你平時嘴那麼碎,剛才怎麼啞巴了?”

和尚極一愣,這才聽見我所說的話,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道:“我…佛爺我自從去了那萬花谷,看見那一身黑衣就,就渾身不自在。”

老白還是不開口,此時卻聽一旁的葉落尋突然發話:“莫非你認得那黑衣人?”

聽聞此言,老白猛地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老白偏過頭去。

我看他的顏色,一定是發覺了什麼,但是老白卻選擇了緘默。畢竟還有藏劍門人在場,有些話,我也不方便開口,也沒有追問。

萬花的草藥的確有奇效,就這麼一盞茶的功夫,昏迷的傷者就悠然轉醒,眼睛半睜着,嘴裡含含糊糊的念叨着什麼。

床邊的藏劍同門趕忙圍了上去,唯獨葉落尋不為所動,只是走到我和老白之間,低語一句:“三位,借一步說話。”

於是我們四人一齊走出房間,在客棧大堂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萬花眾人已經離開客棧,小蕭也沒有留下,看來只能上山再找他了。

葉落尋開門見山,開口道:“那黑衣的刺客,刀法十分…罕見。不過,的確如裴元所說,類似的刀法我也有所耳聞。”說這些話的時候,葉落尋盡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似並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繼續說著。“江南沿海一代,時有倭人草寇為亂,早年間大多為流竄的散盜,加之官府的追剿,那些草寇也就沒成什麼氣候。不想近年來,沿海一帶卻突然出現了大批倭人,這些倭人武士組織嚴明,武功高強,與早年間的流寇可稱是雲泥之別。”

我猛地想起,當年在府中有這麼一類卷宗,記載着江湖上並不聞名的小門小派,其中有一卷描述了這麼個新興的流派,和葉落尋的描述十分吻合。這流派以倭人為主,刀法凌厲,講究一擊斃命。此們中人常以比武為名與中原俠客交手,鮮有失敗,而與之交手的中原俠客往往都落得個橫死當場的結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門派的意圖不甚明朗,但絕不會是有益大唐之事,所以天策府當年將此門派列為三大危險門派之一,對其在江湖上的行動嚴加監視,以防日後有變。其餘兩個被天策府列為三甲的門派分別是五毒教分裂而出的天一邪教,以及白帝城主宮傲統領的十二連環塢。

“一刀流!”我低聲驚呼。

“李將軍果然聽過一刀流的傳聞。”葉落尋道。

我微微點頭,剛想繼續開口卻猶豫了起來。只因這一刀流和純陽有着莫大的聯繫,說不清道不明,更讓我為難的是,那個和一刀流淵源深厚的純陽中人,正是老白的師父——純陽靜虛子謝雲流。

也許江湖上關於謝雲流的傳聞已經煙消雲散,但我卻清楚的知道,謝雲流當年因為廢帝李崇茂一事被株連,無奈遠走,而去的地方,正是一海之隔的東瀛日本。

從東瀛來的諜報更是顯示,謝雲流在東瀛得到了當權者重用,因其劍法出眾,他被委任為師範,結合純陽劍法和東瀛刀術創立了一個新的門派——一刀流。

且不問謝雲流為何要將畢生所學用來訓練日本武者,光是他出仕日本天皇就頗讓人生疑。不管怎麼說,他這樣一位大俠居然在異邦異族之地為官,決計不是一件光耀純陽宮門楣的事,而這其中的原因,大概除了謝雲流本人無人能夠知曉。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在懷疑。”老白終於開了口,他沉思良久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心中似乎經歷了不小的掙扎。“但如果真是那樣,我…揮劍的手臂不會有一絲遲疑。”

話都到這份上了,多說也無意。如果哪天真的和那賊人對上了手,若他是東瀛人,我們尚好下手與之一搏;若他是跟隨謝雲流東渡的純陽靜虛弟子呢?到時又會如何?完全不能設想。

在座幾人沉默的飲着茶,直到上山通報的藏劍弟子回到客棧。通報弟子告知葉落尋,他已經將藏劍山莊一行到達華陽的消息送達純陽宮,李忘生掌門表達了歡迎之意,並表示純陽宮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只等各位俠士蒞臨,共赴江湖盛典。

“上山。”葉落尋起身,吩咐藏劍眾人整理行裝。旁邊一位藏劍女弟子小聲詢問,問受傷的門人如何處理。葉落尋思忖片刻,在藏劍眾人中親自選出三名武功最為高強的門人留在客棧,三人照顧傷者之餘輪流值守,只要不是遭遇突襲,一般的來敵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其餘人收拾好後,跟隨葉落尋即刻上山。

雪剛停。我用力的揉着雙手,看着遠方山巒間緩緩升起的鉛色陰雲,估摸着過不了多久又要下雪了。我繼而轉頭望着華陽北邊那座高聳挺拔的山峰,重巒疊嶂,雲霧繚繞,不知峰嶺幾何;蒼山被雪,銀裝素裹,更顯肅穆和神秘。華山就這麼矗立在那兒,似乎從洪荒開始就未曾改變過。

久居長安,這京畿附近的名山卻從未來過。練武之人腳力強健,走了一個時辰,回頭望着山腳下的華陽,依稀只能看見幾道炊煙了。藏劍門人不苟言笑,又出了遇襲這麼檔子事,都顯得心事重重,陰沉着臉不出聲。我一個人無話可說,越走越覺得乏味,無聊至極,於是打趣着問葉落尋,說華山號稱“自古一條路”,可是真事?要是真的只有一路,這麼一路走上去,可真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