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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軍敗退,以鐵索攔江,阻住北漢水軍,山勢險要,難攻難守,兩軍爭奪谷口兩日,不分勝負。

四月初一,龍庭飛命麾下段將軍以黑油沉江,烈火焚之,雍軍敗退,死傷迭見。後三十年,山中不見寸草,越明年,沁水乃清。

——《資治通鑒&#183雍紀三》

三月三十日清晨,李顯從軍帳中走出,雖然已經是春天,但是清晨的溫度仍然很低,江風清冷,霧氣蒙蒙,沁水寒凝,李顯凝神苦思,這一處山谷中可藏兵近萬,是距離北漢軍屯兵的沁水谷口最近的軍營,昨天晚上,雍軍就在沁水沿岸的十幾個這樣的山谷裡面紮營,從今天開始,就要在步兵的支援下退兵了,這一帶山谷並不是好的拒敵地點,雖然用步軍防守北漢騎兵很合算,可是李顯從來不喜歡這種沒有勝利可能的犧牲,所以退兵是唯一的選擇,而且誰知道北漢軍會想出什麼法子攻打呢,畢竟這樣的山谷對雍軍鐵騎也是一種束縛,最重要的一點,想要勝利,就不能在這裡據守,只不過退兵的時機要巧妙,不能讓北漢軍看去自己根本就沒有打算據守山谷,當然損失也要越小越好。一邊仔細想着如何應對目前的戰局,李顯負手走向不遠處的營帳,那是宣松的營帳,李顯憤憤的想,昨日太忙了,只聽說江哲先走了,一定要問清楚宣松,這個傢伙是如何臨陣脫逃的。

走近宣松的營帳,帳內卻是空無一人,想必是出去安排防守了,李顯也沒有在意,徑自走了進去。宣松身為大將,營帳自然是頗為舒適,內外隔着帷幕,內間是行軍床榻,外間是桌椅,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氈。李顯坐在椅子上,心裡想着如何才能撤退的乾淨利索,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一個不急不緩,腳步清越,一個龍行虎步,威猛沉重。李顯聽出這兩人乃是並肩而行,想也知道是宣松和荊遲一起前來,他突然心中一動,這兩人都是皇上心腹,又是多年同僚,想必有不少知己話要說,自己何妨聽聽他們私下裡面說些什麼呢?

李顯心意一定,就掀開帷幕走進內帳,他的身形剛剛隱入簾幕後,軍帳的帳門就被荊遲挑開,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徑自坐到書案邊上,將書案上的茶壺倒了一大杯清茶出來,一口喝個乾淨。宣松在後面跟了進來,看到這種情景,搖頭道:“將軍還是喜歡這般牛飲,真是可惜了這上品的貢茶,這可是前些日子監軍大人下棋輸給我的好茶啊。”

荊遲一聽到“監軍大人”四個字,一口茶水立刻噴了出來,哈哈笑道:“原來是下棋贏得,那可就容易得很了,當年天策府上下誰不知道江先生才華雖然絕世,偏偏就是棋藝平平,有一次輸得慘了,便吟了一首七絕謝絕對弈,我雖然是老粗可也還記得。那首詩是這樣的,‘平生事物總關情,雅謝紛紛局一枰。不是畏難甘袖手,嫌他黑白太分明。’”

李顯在帳後幾乎笑出聲來,這件事情他卻是知道的,甚至他還知道荊遲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實在是因為那日荊遲在旁邊隨侍,忍不住嘲笑了江哲幾句,江哲便罰他將這首詩抄了百遍,昔日雍王府關防雖然嚴密,可是鳳儀門仍然在雍王府中有些探子,這些事情就是李顯從秦錚那裡看到的,不過後來雍王府那邊卻是越來越森嚴,到了最後,竟是很難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了。

宣松自然不知道這段隱秘,倒是長嘆道:“楚鄉侯性情隨和,淡泊名利,卻是忠心王事,鞠躬盡瘁,昔日曾聞江大人因為勞頓而幾乎病重不起,松本來只是耳聞罷了,想不到昨日才見到顏色,江大人昨日離去之時,幾乎不能親自上車,想必是疲累已極,我等只能盡心竭力完成江大人定下的計策,否則上負皇恩,下負江大人苦心。”

李顯聞言身軀一顫,當然獵宮之變,他可是親眼所見,曉霜殿上,江哲形銷骨立,病骨支離,兩鬢星霜,幾乎是奄奄一息,而當他在東海重見江哲,雖然江哲已經恢復了健康,但是那一頭灰發,兩鬢微霜,仍然讓李顯心中黯然,這些日子以來,江哲雖然表面鬆懈,可是李顯卻是知道江哲經常閱讀各種情報直到深夜,更是親自處置安排了許多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事情,不過李顯卻深知江哲布局的本事,自然不會以為江哲是在偷懶。昨日聽到江哲先退走,李顯也不過是有些輕微的怨氣,畢竟他也知道江哲的身體恐怕經不起潰敗的路途,所以並沒有真的惱怒,可是聞聽江哲臨去之時竟然如此虛弱,心中不由忐忑不安,若是江哲舊病複發該如何是好,不說自己心中難安,就是皇上和長樂公主那裡也是交待不過去的。

他心思一亂,氣息立刻沉重起來,外間的荊遲聽到江哲身體狀況有些不好,原本也是愁眉不展,聽到內間有聲息,心中一驚,伸手按住刀柄道:“裡面什麼人,為何在此偷聽?”

宣松本是儒將,武功平平,聽到荊遲喊聲,立刻起身向帳門移去,若真的有刺客或者密諜,那麼他自然不想拖累荊遲出手的,卻見內帳簾幕一跳,齊王李顯走了出來,面上神情冰寒,淡淡道:“宣將軍,立刻令我軍整頓行裝,按照計劃開始撤退,本王沒有心情和北漢人耗着。”

宣松和荊遲都是一怔,但是見到齊王神色不快,再說上下之分擺在那裡,也不能指責這位王爺聽壁角,連忙應諾,下去安排軍務,原本計劃是要在這裡守上兩三日,再大舉撤軍的,但是齊王既然要改變計劃,宣松又覺得影響不大,便也沒有諫言。

這時候,日頭已高,前面谷口之處,北漢軍已經開始挑戰,為了不讓雍軍疑心,北漢軍在谷口連番攘戰,而且在外面造攻擊的器械,全沒有露出一絲破綻。若是換了平常,李顯或者會親自上陣和敵軍對峙,但是他聽聞江哲生病後,便是心情鬱悶,也懶得上陣,只讓荊遲帶軍出去對敵。

北漢軍陣上,龍庭飛和林碧並馬而立,望着在谷口對峙的兩軍,神情都有些失落,良久,龍庭飛黯然道:“雍軍昨日大敗,可是不過一夜,就再也看不到頹廢氣象,雍軍心志之堅,我軍不及。”

林碧心中也有同感,道:“大雍如今上有明君,下有良將,將士用命,皆願效死,只可惜我北漢屈居一隅,雖然上下一心,卻是力不從心。”

龍庭飛笑道:“碧妹也不必如此,只要我們這次擒殺李顯,大雍損失慘重,數年之內別想進兵沁州,到時候,我們再用合縱之策,和南楚、東川聯盟,到時候,大雍再也不會有今日的威勢。”

林碧微微一笑,她知道龍庭飛不過是勸慰她罷了,大雍豈是那麼容易崩潰的,她心中有更深的憂慮,這次代州出兵她是答應了父兄的,一定要在四月二十日之前趕回代州,蠻人蠢蠢欲動,代州只有一萬騎兵,雖然代州軍民已經夜夜枕戈,但是大哥、二哥都是猛將,而非大將,父親又卧病在床,自己怎能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