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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田次山和陳子錕的會面不歡而散,這位廣州國民政府汪主席的私人代表脾氣頗大,對陳子錕極為不滿,當場拂袖而去。

陳子錕根本沒當一回事,反而讓趙玉峰好好招呼田次山。

“田先生火氣挺大,弄點清火的飯菜吃吃,實在不行找倆姑娘給他泄泄火,幹革命的都拋家棄子的,不容易,到咱地頭上來了,可得好好款待。”陳子錕這樣說。

趙玉峰領命去了,閻肅卻道:“大帥,您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汪兆銘,怕是有失妥當,如今天下大勢不明,北伐軍勢如破竹,搞不好奪取天下的,就是這位汪主席啊。”

陳子錕不屑道:“得了吧,就憑他也能奪取天下?難道靠長得帥?我在北京見過他,望之不似人君,或許國民黨可以奪天下,但絕不會是汪精衛。”

閻肅道:“大帥何以如此確信?”

陳子錕道:“就憑他對我的態度,我在北京時,汪兆銘就不冷不熱,保持距離,似乎很嫌棄我的身份,如今卻又寫信來命令我做這做那,如此不懂人情世故,怎能服天下人。”

正說著,女秘書劉婷進來道:“督辦,有客人求見,這是他的名片。”

陳子錕看到名片上的名字,登時站了起來:“快請!”

不大工夫,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八字鬍,文明棍,氣宇軒昂,一見陳子錕就笑道:“昆吾,一年多沒見,你變化真是翻天覆地,蔣軍虎威,我都不敢認了。”

陳子錕道:“傳賢兄,別來無恙,北京一別,您的風采更加倜儻了。”

閻肅聽到這個名字,登時奇道:“先生可是在《民權報》上大罵袁世凱,有‘百萬錦繡文章,終不如一隻毛瑟’高論,做過孫文秘書的戴傳賢?”

戴季陶很坦然的抱拳道:“鄙人戴季陶,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常務委員。”

閻肅看了看陳子錕,心道廣州方面又來強力人物,這回不知道代表的何方勢力。

陳子錕笑呵呵請戴季陶坐下,端茶倒水遞煙,談到去年初一同在北京為孫文先生扶棺的事情,不禁唏噓:“先總理走後,黨沒有了當家人,真是令人扼腕啊。”

戴季陶奇道:“我黨當然有當家人了,看來昆吾賢弟你的消息不太靈通,國民政府主席乃是汪兆銘,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

陳子錕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認為汪兆銘不堪大任,黨內那麼多德高望重的同志,怎麼也輪不到他做這個主席位置,呵呵,傳賢兄莫怪,我人在黨內,但身不在廣州,所以說話放肆了些。”

戴季陶道:“你說的何嘗不是道理,先總理逝世後,論資歷,唯有胡漢民一人,胡又是現成的代理大元帥,可是主席一職竟然交給從未擔任過行政要職的汪兆銘,真是令黨內有識之士大跌眼鏡啊。”

陳子錕奇道:“卻是為何?莫非支持汪兆銘的人更多?”

“非也,非也,關鍵在於兩個人的支持,其他同志支持與否,都是浮雲罷了。”戴季陶故弄玄虛,搖頭晃腦。

“哪兩個?”

“一為蘇俄駐華大使加拉汗,一為蘇俄首席總顧問鮑羅廷,這兩個人對於總理的繼承人安排,早在物色之中,胡漢民性格耿直,資歷甚老,恐難駕馭,而汪兆銘性格溫和,缺少主張,易於操控,再加上黨內分裂,許崇智素與胡漢民不睦,廖仲愷親俄,自然並無異議,譚延闓、朱培德無所可否,所以汪兆銘就順理成章當了主席。”

陳子錕道:“俄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竟然控制我黨,總理泉下有知,定然不會放心把大權交到汪兆銘手裡,這不等於把黨交給俄人么。”

“可不是么,可誰又能抗爭?”戴季陶嘆一口氣,“蘇俄在世界上孤立,所以想培植一個盟友,他們接觸過北洋吳佩孚,接觸過馮玉祥,也接觸過我們,先總理高瞻遠矚,制定出聯俄聯共的方針大計,實乃一步妙棋,蘇俄對我援助,空前豐富,黃埔軍校的軍械全部是俄國步槍,經費全部是盧布,顧問盡皆是俄人,廣州港內,俄國貨船最多,莫斯科還成立了孫逸仙大學,廣州先後派員數百人留學......”

陳子錕聽戴季陶敘述,臉上陰晴不定,本來他是把一半希望寄托在廣州國民政府身上,可是孫文去世後,汪兆銘掌權,就讓他有了一絲隱憂,現在聽戴季陶這麼一說,國民政府分明已經被俄人滲透架空,袁世凱的二十一條都不帶這麼狠的。

戴季陶長吁短嘆:“廖仲愷遇刺身亡,許崇智被迫離開,胡漢民發配莫斯科,廣州成了蘇俄的天下,當真令人嘆息。”言罷,躺在沙發上做絕望狀。

陳子錕道:“難道沒有人與汪分庭抗禮?”

“有!”戴季陶坐直了身子,雙目炯炯,“黨內還是有不少有識之士的,不忍看到革命果實被俄人竊取,一批黨員在京舉行黨的第一屆中央執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決議取消中共黨員在國民黨的黨籍,解除鮑羅廷的顧問職務,懲戒汪兆銘,這次會議,被稱為西山會議,可惜被廣州斥為非法,從此自設中央黨部於上海,兄弟就是從上海來。”

陳子錕肅然起敬:“傳賢兄,我黨興亡,全賴你了。”

戴季陶笑道:“不敢當,區區一文人罷了,剛才你的參謀長不說了么,百萬錦繡文章終不如一支毛瑟,我黨內還是有些堅持三民主義,總理大計的革命軍人的,你的結拜兄弟,蔣志清,現在他叫蔣介石,他就是其中之翹楚。”

“哦,早就聽說蔣兄做了黃埔軍校的校長,不知道現在如何了?”陳子錕頗感興趣,他的情報渠道很有限,尤其對於革命的廣州政權,知之甚少,如今應戴季陶一席談,才知道國民黨內鬥之嚴酷,不亞於北洋。

戴季陶道:“平息廣州商團造反,消滅滇桂軍閥,東征陳炯明,都是蔣公之功,可惜俄人對他始終不信任,尤不願其掌握兵權,為了削弱蔣兄力量,鮑羅廷等人招數盡出,在黃埔軍校成立與校方對抗的青年軍人聯合會,阻止北伐,解除蔣兄的廣州衛戍司令職務,反蔣傳單到處傳播,蔣兄向汪兆銘痛陳革命權力不可落於外人之手,汪竟然轉身盡告俄人,蔣兄深感四面皆敵,肘腋生患,限於重圍,只有奮鬥決戰,死中求生。”

陳子錕默默無語,看看閻肅,後者微微搖頭,廣州爭權奪利之激烈,遠超他們想象。

戴季陶道:“不過蔣兄真是天縱英才,如此險象環生之際,都能被他打出一片天來,三月中旬,代理海軍局長李之龍意欲趁蔣兄乘中山艦赴黃埔途中劫持之,直駛海參崴,事情敗露,蔣兄採取斷然措施,宣布戒嚴令,逮捕李之龍,圍剿省港罷工委員會糾察隊,監視俄國顧問住宅,這才一舉扭轉頹勢。”

陳子錕和閻肅聽的入神,聽到這裡才道:“俄人豈能善罷甘休?”

“可不是么,汪兆銘大為震怒,可是做賊心虛的俄方惟恐控制中國的大計功虧一簣,竟然先行退讓,撤回部分囂張跋扈的顧問,解散黃埔內的青年軍人聯合會,為表誠意,蔣兄也不再追究,還解散了與之對抗的孫文主義學會。”

說到這裡,戴季陶拿出摺扇搖了搖:“如今,汪兆銘已經請假,主席職務由譚延闓代理,蔣兄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革命果實已經保住了。”

陳子錕擊掌贊道:“蔣兄雷霆手段,令人欽佩,總理革命數十年的成果,總算沒有被外人竊去,只是不知道傳賢兄此來,只是為了給小弟講廣州之事么?”

“啪”的一聲,戴季陶合上了摺扇,道:“咱們自家兄弟,不說那些虛的,七月一日,廣州國民政府即頒布北伐動員令,兵分三路,取湖南、江西、福建,各地人民久為軍閥所苦,對革命軍如大旱之望雲霓,必將勢如破竹,連戰連捷,昆吾賢弟已經發表革命宣言,自然不在征討之列,只是......”

“只是什麼?”陳子錕微笑道,已經猜出戴季陶要說什麼話,無非是和那個田次山一樣,要求自己出兵相助,賺取政治資本和軍事優勢。

“蔣兄惟恐昆吾賢弟的革命言論引起周邊軍閥猜忌,而遭致圍攻,我北伐軍遠在千里之外,不能及時馳援,所以愚兄我前來送一樣東西,想必會有用處。”

說著,戴季陶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在茶几上慢慢推過去。

陳子錕拿起來瞄了瞄,是一張匯票,嘴角翹了翹,抽出來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閻肅看到陳子錕吃驚的樣子,把匯票拿過去端詳,也不禁為之愕然。

戴季陶翹起了二郎腿,端着茶杯吹着熱氣,優哉游哉。

匯票上,赫然印着壹佰萬元正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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