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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館的大門打開,陳子錕持槍帶着副官和勤務兵從裡面衝出,一群學生正架着個傷員跌跌撞撞的走着,後面緊跟着殺氣騰騰的巡捕,滿街響徹凄厲的警笛,槍聲不絕於耳。

“快進來!”陳子錕大喝道,那幾個學生急忙逃進了陳公館,巡捕隨後而至,二話不說就要進去捕人,陳子錕大怒,一把將帶隊的英籍巡捕推了個踉蹌,這下可戳了馬蜂窩,一群紅頭阿三舉起了手中李恩飛步槍,嘩啦嘩啦擺弄着槍栓,妄圖嚇唬這個膽大包天中國紳士。

陳子錕這邊也不含糊,一排手提機槍全端了起來,可把巡捕們嚇壞了,英籍警官臉色鐵青,舉起雙手:“easy,easy。”

一把大眼擼子頂住他的下顎,陳子錕硬是將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從地上提了起來,他恨不得一槍崩掉巡捕的腦袋,換了五年前的自己,肯定就已經下手了,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咬牙忍住。

狠狠將巡捕摜在地上,陳子錕用流利的英語喝道:“我將向英美領事控訴你們槍殺手無寸鐵的學生之罪行,你就洗乾淨屁股準備坐牢吧。”隨即看看巡捕的名牌,補充了一句:“皮特先生。”

皮特狼狽不堪到底爬起來,在中國人優勢火力前他不得不收起英國警官的傲慢,帶領手下印度巡捕們倒退着離開,此時更多的逃散學生被引導進了陳公館,還有更多的學生被其他善良的人家所收容。

大逮捕開始了,巡捕房出動了大批警察,萬國商團的士兵也出動了,滿街都是持槍軍警,租界出入口被封死,到處響徹警笛,一片人心惶惶。

陳子錕回到客廳,學生們正圍着受傷的人七手八腳的救治,他快步上前,不禁如雷轟頂,受了槍傷的人竟然是申報記者唐嫣!

唐嫣穿了一身男裝,白襯衫背帶褲,頭髮挽在腦後,脖子上掛着相機,顯然是去採訪的,她的背部中了一槍,失血很多,客廳的地毯都被血浸透了。

“快,拿我的醫療器械來,再打電話請軍醫過來。”陳子錕來不及細想,迅速投入到救治中,治療別的疾病他不行,槍傷還是有些經驗的,止血,消毒,包紮,樣樣精通,可子彈一直沒能取出,失血很難止住,唐嫣的體溫在慢慢變冷。

“備車,送去醫院。”陳子錕急的滿頭是汗,家裡設備還是不全,缺乏輸血設備,唯有到醫院才能救回唐嫣的性命。

“外面封路了,汽車出不去。”勤務兵報告道。

“封路不會殺出去?手裡的傢伙是燒火棍么。”陳子錕大怒。

“可人家手裡的傢伙也不是假的啊。”青鋒一臉委屈,指了指外面。

外面大隊士兵正在拉動拒馬,將陳公館門口的道路堵死,大檐帽下是西方白人的面孔,卡其軍裝上是萬國商團的標誌, 這是由俄國兵組成的商團常備軍第一隊,也是租界戰鬥力最強的部隊。

憑陳公館裡這幾桿槍,想殺出一條血胡同來,還真不容易,租界有上千巡捕,數千外國兵和商團,加起來上萬精銳,就算陳子錕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看商團這架勢,分明是來找麻煩的,陳子錕知道事情不妙,將青鋒喚過來低聲耳語幾句,青鋒依言去了,再去看唐嫣,情況依然相當糟糕,不過卻奇蹟般的蘇醒過來了。

她艱難的左右看看,辨認不出身處何處,旁邊的女學生拿蘸了溫水的毛巾給她擦拭臉上的血污,那不是唐嫣的血,是另一個被打死的學生的血。

“這是哪兒?”唐嫣的聲音極其虛弱無力。

“唐記者,這是醫院,咱們安全了。”女學生忍着眼淚欺騙她。

“小王和小李他們呢?”唐嫣繼續問道。

女學生背轉身去擦着眼淚,唐嫣臉上的血就是從小王腦袋上濺出的,他中了一顆子彈,當場被打死了。

一陣哽咽的聲音,唐嫣似乎明白過來,眼淚啪啪的往下滴,緩緩道:“不要管我,你們要繼續抗爭,我的襯衣口袋裡有寫好的稿子,誰幫我送去報館,我怕是不行了。”

陳子錕分開眾人上前道:“你不會有事,我送你去醫院。”說罷攔腰抱起她就往門外走,眾學生紛紛跟在後面,剛出門,密密麻麻的刺刀就圍了上來,俄國兵人高馬大,蠻橫無比。

“她受傷了,要去醫院。”陳子錕大吼道。

商團士兵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封鎖道路,禁止任何人通行。

陳子錕恨不得一梭子斃了這幫為虎作倀的毛子兵,可是這樣做的後果是家裡所有人連同這些學生都要賠上性命,他只得咬緊牙關,抱着唐嫣往前走,眼瞅着刺刀就要頂在身上,忽然一陣急促的俄語響起,自己手下的毛子兵軍醫和二櫃來了,二櫃安德烈以前在商團一隊混過,他嘰里咕嚕一番解釋,竟然被放了進來。

軍醫來了,陳子錕鬆了一口氣,抱着唐嫣回到客廳,軍醫迅速施展手術,到底是在野戰醫院做過幾百次手術的專業戰地醫生,很快便從傷口內取出一枚已經變成蘑菇狀的點三八口徑左輪手槍子彈,軍醫還帶來了輸血的工具和葡萄糖,陳子錕伸出胳膊:“抽我的血,我是o型。”

血液緩緩輸入唐嫣的血管,傷口也被重新處理過,人昏昏沉沉的睡過去,雖然仍未脫離危險,但最緊急的時刻已經過去。

半小時後,一名英籍高級警官來到陳公館,用一口土得掉渣的利物浦口音告訴陳子錕,必須把藏在家裡的搗亂分子交給巡捕帶走。

陳子錕將其痛罵一頓,說手無寸鐵的學生怎麼成了罪犯,槍殺無辜民眾的巡捕是聞名世界的恥辱,警官惱羞成怒,拂袖而去。

公館依然被商團士兵團團包圍,大街上還壘起了沙包,架起了機關槍,把姚依蕾嚇得快哭了,她本來神經大條的很,這點小陣勢不算什麼,可肚裡懷着沒出世的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就追悔莫及了。

“都說租界里治安良好,可巡捕當街殺人,咱們根本管不了,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住在省城呢,誰敢刺毛,讓陳子錕斃了他。”鑒冰也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巡捕濫殺無辜,把她氣的不輕。

陳子錕無所畏懼,他知道租界當局的行政效率極高,自己的身份工部局清楚的很,想動自己還得掂量掂量,不過那些學生都嚇壞了,長久以來,租界當局在民眾的心目中是文明和正義的化身,沒想到居然當街槍殺學生,失望和喪氣的情緒瀰漫開來,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嘆氣,也有人在咬牙切齒。

到了晚上,一輛汽車穿越商團士兵設下的關卡來到陳公館門口,下來的是工部局的官員,進屋後他便照本宣科的向陳子錕提出了強烈的抗議,不是因為收容學生,而是因為禁煙執法總隊的士兵在閘北方向和租界巡捕發生了武裝對峙。

隨即這名官員宣布陳子錕是租界不受歡迎的客人,請他在兩個小時內離開。

陳子錕立即命人收拾細軟,留下幾個人看房子,帶着家眷和學生以及昏迷不醒的唐嫣連夜離開租界,前往吳淞兵營暫居。

車隊駛到租界北部出口,這裡的氣氛已經相當緊張,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薛斌帶了幾百號全副武裝的弟兄和守衛租界的巡捕、士兵對峙着,槍口對槍口,刺刀對刺刀,直到看見陳子錕安然無恙的出來,才悻悻收了槍,護送大帥離開

到了華界就算安全了,學生們各自回家,唐嫣被送入中國醫院,陳子錕打了話給史量才,半小時後申報老闆匆匆趕到,先探視了唐嫣的傷情,從病房裡出來,握着陳子錕的雙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國家積弱,被列強欺凌,真是我輩奇恥大辱!”良久,史老闆恨恨說出這番話來,眼中就滴下淚來,想是傷心到了極致。

陳子錕道:“身為軍人,不能保家衛國,眼睜睜看着外國人在我們的土地上屠戮我們的青年,而且是我們民族最優秀的大學生,子錕深以為恥,此仇不報非君子。

史量才兩眼放光:“陳大帥,您準備出兵了么?”

陳子錕道:“我輩軍人手中的刀槍,豈能只會內戰,這次我一定要讓洋人血債血償!出兵是一定的。”

“好!”史量才激動起來,“輿論上的事情,我來負責,我們文人手中的筆亦能做刀槍,我要發動申報百萬讀者,和列強做殊死鬥爭。”

“史老闆,你我齊心協力,轟轟烈烈干他一場,讓洋人知道我們中華兒女是不可欺的。”陳子錕伸出一隻手來,和史量才在空中相擊,兩人眼中俱是毅然決然的神色。

忽然護士從病房裡出來道:“病人醒了。”

兩人急忙走進病房,唐嫣臉上毫無血色,雙眼無神,聲音低微而沙啞:“老闆,您來了。”

史量才道:“小唐,好好休息,別想其他的。”

唐嫣道:“稿子在我衣服口袋裡,麻煩老闆代發,還有,我想和陳大帥單獨說兩句。”

史量才狐疑的看了看陳子錕,點點頭出去了。

陳子錕俯身在床頭,聽唐嫣喃喃低語:“其實......能死在你懷裡我也無憾了......”

突然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大兵們粗野的吆喝聲:“快閃開,讓路,找接生婆來!”夾雜着女人的呻吟聲,陳子錕一驚,姚依蕾居然也到醫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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